今天,我们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矛盾时刻”:
一方面,生成式AI如ChatGPT已能瞬间生成论文、代码与方案,让获取知识、找到答案变得无比轻松。另一方面,世界上许多最紧迫的挑战——气候变化、技术伦理、社会公平——却没有现成的答案,甚至没有唯一的结论,AI也根本无法代我们决断。
这似乎告诉我们:当答案变得触手可及,真正关键的不再是“如何回答”,而是“如何提问”——我们能否提出真正重要的问题?
12月19日至21日,以“众行致远·赋能未来的学习”为主题的2025“问题化学习”教育年会暨成果推广应用培训举办。
教育部基础教育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教育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教育学会会长尹后庆在活动中作了主题为“AI时代问题化学习的价值与意义——从解题到‘构题’的范式变革”的报告。
尹后庆认为,在这个答案泛滥而真问题稀缺的AI时代,“问题化学习”正从一种教学方法演变为一种关乎未来生存与创造的核心素养培育途径。它不再只是课堂上的活动设计,而是人类在智能时代保持主体性、驾驭技术而不被技术反噬的关键能力。
简而言之,在答案过剩的时代,我们要守护提问的勇气。

在AI时代人类的能力必须重构,必须着眼于培育AI无法替代的人类智能。
AI很强大,能处理海量信息。但它有明显的局限,它只能在已有的数据里优化,不会自己提出新问题,也缺乏价值观和伦理判断,更难以理解真实世界中那些模糊的情境与人际关系的复杂性。
所以,“问题化学习”在今天显得尤为重要——它正是为了培养人类独有的“特异性能力”而设计的。
那么,人类有哪些“特异性能力”呢?
有人说,机器能识别“房间里的大象”。意思是,有些本该明显可以得到认知的问题,人可能因为其立场、视野、能力或偏见的局限而对其视而不见,但AI却能把所有信息都“看见”。
然而,真正关键的是:从混沌中发现并且定义问题。“问题化学习”正是训练学生面对开放、模糊的现实,从中提炼出真问题并且划定探究边界的能力。
我在幼儿园观察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景:一个孩子发现他最好的朋友拿了别人的东西。他内心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拿别人东西”是不对的,难以接受;另一方面,又担心告发朋友会破坏两人之间的友谊。
面对这个困境,他没有选择告状,而是巧妙地对失主说:“你要看好自己的东西。”又对朋友说:“你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还给人家。”
就这样,他在坚守自己道德底线的同时,也顾及了友情。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平衡原则与情感。这种源于真实生活情境的智慧,是AI给不了的。
真实世界的问题,从来不会仅按学科来划分。在AI时代,知识的价值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将会越来越呈现出以下四个特点:
——基础概念和原理不是不重要了,而是更重要了。因为洞悉知识背后的思维与价值观,是人类应对AI时代最核心的壁垒。
——跨学科的知识整合能力变得非常关键,解决复杂问题必须融合多领域的视角;
——程序性知识出现价值分化:简单的计算、记忆价值在下降,而像算法设计、系统思维这样复杂的程序性知识,价值在上升;
——元认知能力价值倍增,也就是一个人如何管理自己的学习、调节自己的思考,这种“对行动的反思”、“对思考的思考”变得至关重要。
“问题化学习”正是要培养学生融合技术、人文、伦理、经济等多重视角,形成系统性解决方案的智慧。这种需要权衡、取舍和创造性整合的思维,目前的AI还难以做到。
前段时间,我参加了一个中学生论坛,讨论的是一件少女群体中热度很高的事件——时代少年团上海演唱会。这场演唱会吸引了成千上万少女前往。她们情绪高涨,甚至显得“疯狂”——这让我们这些年纪较大的人很难理解。会上,一位少女分享了她为什么要去参加演唱会。虽然她说得很快,但我记住了三点核心理由:
第一,“我们平时开心的事不多,这件事能让我们开心,就让我们开心一下吧。”——这是对情绪价值的渴求。第二,她搞到了别人拿不到的票,在朋友圈借此炫耀一下,满足自己的社交虚荣心——这同样是情绪价值。第三,她说,在几万人一起合唱的现场,那种氛围特别有感染力。“你没去过,去了就会被带动。”
听完她的讲述,我似乎到:我们成年人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评判:“年轻人盲目追星”、“审美低下”、“艺术价值不高”……但若真正想理解一个现象,就必须全面看待它背后的情感需求与社会心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用部分人群的判断,试图武断地去覆盖和垄断社会对客观事物的评判,从而在群体间造成对立与撕裂。
因此,多重视角和系统性跨领域的整合其实对于今天社会的融合是非常重要的。
当AI能瞬间生成无数个“可行”方案时,人类最不可替代的角色,是判断“什么是好的、善的方案”。“问题化学习”通过嵌入伦理讨论,培养学生的价值敏感性和社会责任感,确保技术发展真正服务于人的福祉。
所以“问题化学习”的课堂上,老师是有伦理价值追求的,是坚守我们今天应该坚守的社会主流价值的。当教师带领学生讨论问题时,教师的价值追求和引导,也就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生。
AI的便利隐藏着认知风险——它会助长“答案依赖症”,让人满足于表面理解,失去深入探究的动力。当任何问题都能即时得到答案,独立思考的意志反而会退化。因此,“问题化学习”特意设计了一种“认知不适”。
什么是“认知不适”?不是直接给出答案——那很轻松,而是给学生一个挑战、一堆线索,让学生自己去分析、梳理,寻找解决问题的路径与逻辑。正是通过这种“不适”,我们锻造学习者深度思考的韧性。
今天的学习,不再是为了记住某个概念,而是学会如何思考。强调过程重于结果。“问题化学习”让学生经历“发现问题、收集信息、提出假设、验证修正”的完整循环。这个过程充满不确定与试错。如果没有试错,一切都是确定的,反而是有问题的。
学生不仅要解决问题,更要反思:“我是怎么思考的?我的假设有什么局限?”这种对思维过程的监控与调整,是抵御AI思维固化的关键屏障。因此通过元认知能力的增强,监控自己的思考,从而实现学习层次的深化。
今天,我们活在算法推荐塑造的“信息茧房”里——“你喜欢什么,就推给你什么”。背后是算法、是资本、是流量。
而元认知能力,正是保持思维独立性的基石。
未来不是人与机器比赛,而是人机协同的过程。“问题化学习”就是这一素养理想的训练场。
训练什么呢?
一是高级提问能力。人最该具备的,是把模糊需求转化为精准问题链的能力。在“问题化学习”里,学生不断练习“如何问”,这是与AI深度对话的核心。要会用渐进式提问引导AI深入思考,而不是满足于它肤浅的第一轮回答。
二是批判性验证习惯。信息是真是假?不能光靠平台治理。学生必须学会审慎评估AI生成的方案:数据可靠吗?逻辑有无偏见?批判性验证,是避免盲从AI的关键。
三是伦理自觉。在解决问题时,学生必须主动考虑技术方案的社会影响:隐私、公平、可持续……这种伦理自觉,是把AI导向善治的前提,而且只能靠人来引导。
AI时代的挑战多是“棘手问题”,往往是定义模糊、没有终点、解决方案也无绝对对错。传统教育训练的“解题”思维在这里已失灵。“问题化学习”通过模拟真实世界的复杂性,试图为培养下一代的责任感与协同思维而努力。
要连接知识与行动。当学生探究“如何用AI减少教育不平等”时,他们不只学技术,更要去理解技术背后的权力关系、资源分配与社会结构。
要有多元视角的共情。在小组协作中,学生可以理解不同角色的立场,技术开发者、用户、边缘群体、监管者。这种理解与共情,是设计包容性方案的基础。
“问题化学习”的深化,需要教育系统自身变革。当机器越来越擅长答题,教育的深层使命,恰恰是教人勇敢提问、保持好奇、持续关怀。
因此,我们所有这场改革的参与者都要常常叩问自己:“我们是否站在时代前沿?我们如何对待今天的学生——他们未来是应对时代挑战的主角?我们该给他们什么?”
教师的角色必须从知识传授者走向问题情境的设计师与思维的教练。其核心任务不再是提供或者与学生一起寻找答案,而是创设具有挑战性的真实问题情境,搭建学习支架,引导学生思维深化。教学评价要从“答案的正确性”,转向提问的质量、探究过程的严谨性、协作的深度与迭代的证据。
AI在教育中也不应是“答案机器”,而应是“思维伙伴”——用来模拟复杂系统、提供实时数据、拓展认知边界。正因为AI永远不能替代学生的独立思考和价值判断,在答案过剩的时代,我们需要守护提问的勇气。
从这个意义上说,“问题化学习”不只是一种教学方法,更是人在技术浪潮中保持主体性、定义自身价值的根本回应。 课堂上我们每一次引导学生直面真问题、在困惑中坚持探索,都是在培育未来人类的独特性。
今天当我们思考人类学习意义的时候,我们不能忽视一个现实:清华彭凯平教授曾对42万中小学生进行调查,发现学生中存在“四无现象”:学习无动力、对真实世界无兴趣、社交无能力、生命无意义感。很多孩子不想考大学,考上也不想结婚生子。
在这个时代,如何让孩子在学习中看见真实生活的意义?意义不是靠讲道理,而是在接触真实世界、面对真实问题的过程中自然生长。
苏格拉底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这种自觉的无知,正是智慧的开端。今天当AI用海量答案包围我们的时候,正是“问题化学习”显现出它的光芒——它守护的是人作为意义追寻者和问题提出者的本质。
我们要培养的,不是更聪明的大脑,而是面对不确定性时的从容,能够在模糊中探索前行;而是对现状永不满足的追问,即便面对完美答案,仍然能问:“这对谁有利?我们失去了什么?”而是将关怀转化为行动的勇气,能够凝聚共识,勇于探寻出路。
我们可能不会比AI知道更多答案,但我们可以更懂得“为何而问、为谁而问”。恐怕这正是智能时代教育最深刻的价值锚点。
编辑整理:白羽
图片由活动主办方提供
编辑:曹轶姗
校对:曹铒
责任编辑: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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