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农家菜园里,大白菜是最惹眼的。一棵棵青中带白,或是白中带青,各守本真、静态安然立于田间地头,在寒风中招摇成一首宋词小令。

兴许是因为天生一副朴素娉婷、大气清秀模样,大白菜自古便得到很多大师的青睐。而世俗之人对它的偏爱,自是抛开了那份诗情画意,用现代的广告词来说——爱它就吃掉它。尤其是与霜寒的厮守,脱去了仓皇与偏执之气,内心生花,馥郁充实的大白菜,最为可口,民间有“经霜白菜赛羊肉”之说,当仁不让地成了这个季节的菜蔬主角。
遥想在没有温室大棚,蔬菜种植基本靠天吃饭,冬季新鲜蔬菜品种极少的年代,能温暖胃肠的大白菜,是每个家庭绝对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在北方,冬贮大白菜成了一道风景。家家户户都得板车拉,自行车推,几百斤几百斤地往家搬大白菜,以求靠它们度过大雪封门的季节。即便在冬天并不怎么漫长,也不是那么严厉,滋润土地上四季都有适宜生长蔬菜的江南,多数人家也会储存几棵白菜,以备不时之需。菘菜当家,可称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早年的家乡,几乎户户都种大白菜。唯独我家,因几位舅舅不爱吃这菜,由外公外婆操持的自家菜园里,常年不见它的踪影。偏偏小孩又多是“吃在嘴里看在碗里”的主,家里没有的,会活生生地滋生出眼热。

自从某年在祖母家尝过一次烂糊白菜后,我深感其味觉口感的不恶。最起码,比卷心菜要来得细腻,质感没有那般粗糙。
在之后挺长的一段时期,我每天幻想着吃饭时,外婆能从灶间里端出一碗大白菜来。但幻想终归是幻想,等盛好饭一看桌面,免不了嘟哝一句“又是萝卜青菜”。只是,不管愿不愿意,肚子毕竟得要填饱。
可能是因为儿时吃得少,大白菜就这样在我的心里,由朝思暮想上升为了好感。
记得刚参加工作那几年,一个人在外过日子,不得不亲厨。首选蔬菜,必然是大白菜。理由充分:大白菜是出了名的廉价,且基本无需择洗,怎么烹饪都可“将就”,谁让它跟什么食材都合得来呢?

而要说大白菜最吸引人的一点,还是易存易放。特别是像我这样的懒人,每每一到风多了、硬了的季候,照例会从街上多买几棵大白菜带回来,胖娃娃似的垒在壁角存着,一月半月不动也无妨。吃时抱一棵,切了下锅,依然满嘴清甜缱绻,情谊不改。相对而言,绿叶菜就难过时间考量关了。一天半天,略有疏忽,马上蔫给你看。
于是乎,星期一大白菜粉丝,星期二大白菜炒蛋,星期三大白菜豆腐,星期四白菜帮子蒸咸肉,星期五辣白菜,星期六大白菜炒木耳,星期日没有任何技巧地,以白菜搭配库存现有原料,满满炖上一锅……那一口接一口吃下肚的热菜,能将骨子里的寒气,一丝一丝逼去。

个人吃大白菜的最长纪录,是天天吃、日日吃,整整吃了两个星期,直吃得离着老远都能闻到我身上的白菜味。虽说因此遭到上下楼道同事们嗤之以鼻式的嘲笑,但我却在白菜简简单单呈现的舌尖之旅间,品赏出一份宛如老歌悠长的甘甜与素雅。
“百菜不如白菜”这句民间俗语,多年来令我感同身受。若评国菜,我投其一票。
作者:钟正和
编辑:毕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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