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末的上海,天气温度不再热辣,大部分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欣慰地感叹气温终于回落。此时却有另一群人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匆匆穿梭着,将月饼搬上货架、送到客户的手中。在淡淡的秋意和珠宝箱般华丽的月饼盒的围绕下,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又要到了。
像我这一代的台北人,关于中秋节的知识,像是全家团圆、嫦娥奔月、吴刚伐木,多是从老师口中、教材或是课外读物来的。当时大人还没孩子们熟悉中秋节的典故,他们只模糊地知道,中秋节是个比其他传统节日还要重要的日子。
小时候,台北的中秋节是轻松的。中秋节虽是四大佳节之一,却不用太多准备。过年、端午、清明,台北的女眷们忙的不可开交,过年要买年货、大扫除、煮团圆饭;端午忙着包粽子,清明则是张罗着祭品香烛。过中秋,只需要去附近的糕饼店购买现成的月饼,然后再去市场买几个柚子,就万事齐备了。
时间到了90年代,在台北过中秋节,突然出现了烤肉的风潮。至今我还有印象,在媒体很单一的年代,有个食品公司整天在电视上播放“一家烤肉万家乡”的广告,将烤肉与阖家团圆、欢聚赏月的意象深度绑定。日积月累的反复传播,民众们就这样潜移默化地将户外烤肉与中秋节联系起来,误认为烤肉是中秋的传统活动。烤肉活动让家庭成员、邻居或朋友围炉,比起单纯吃月饼赏月,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夜晚的烟火气和热闹的氛围,让原本安静的赏月变得更加生动活泼,中秋烤肉就这样被民众们欣然接受,成了过节的经典项目。每到中秋,千家万户不约而同在路旁、阳台或是屋顶生起炭火,以最原始的方式烹饪食物。现代与原始并存的,大概也是台北特有的人文景象之一。
到了上海工作生活后,过了几次中秋节,大概是习俗相近,并不感觉自己在异地过节。差不多的习俗、气氛,相同的传说,各种文章、贺词也都提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文章,殊不知王维说的佳节是重阳,而不是中秋。两座城市在用典不精确上,也有相似之处。
至于月饼,那也是大同小异。广式月饼是最普遍的类型。打开华丽的包装,不出意外多是熟悉的老面孔,莲蓉蛋黄、椰蓉、豆沙、五仁。或许大家多已口味疲劳,现在的新派西式西点融合创意口味,奶黄流心、芝士流心、咖啡巧克力、白桃乌龙、抹茶红豆等异军突起。此外,将区域食材和地方特色融入月饼,诸如蟹粉肉松、三文鱼芥末(或小龙虾)等风味月饼,也是双城共有的趋势。值得一提的是,台湾风味的甜点,蛋黄酥与凤梨酥,正悄悄地渗透至上海的月饼口味之中。每当吃到这类月饼,真是倍感亲切。
如果细究,上海与台北还是有些不同之处。上海的鲜肉月饼是台北少见的口味。据我考证与询问许多上海的朋友,上海月饼最初以两大传统流派为主。苏式酥皮月饼是江浙沪地区的传统,特点是酥皮多层、口感松软,用猪油起酥,现烤现卖。经典口味如百果、椒盐、豆沙、五仁等甜口馅料。1980 年代末到 1990 年代,上海甜月饼的销量急剧下降,而苏式鲜肉月饼的销量扶摇直上。
(鲜肉月饼)
鲜肉月饼必须现烤现卖、趁热吃,以保证酥皮酥松和肉馅多汁。这使得排队购买现烤鲜肉月饼,成为上海市民欢度中秋节不可或缺的城市仪式感。在计划经济时期,购买鲜肉月饼无需肉票或粮票,使它成为广受市民欢迎的平民美食,即便在平日也全年售卖。台北不流行鲜肉月饼,台湾糕饼文化以广式月饼和台式甜酥皮点心为主,咸味、重肉汁的苏式月饼口味不匹配主流。而且,在台北,月饼被明确定义为餐后甜点和送礼的礼品,鲜肉月饼必须现烤现吃,难以长途运输和保存,不符合台北“互赠礼盒”的主流需求。也因此,全年都能吃到这样的热月饼,这可是台北不可得的享受之一。
另一个不同,则是柚子与文旦之别。台北人更常说的是吃文旦。文旦是柚子类群的一个品种,由于台南麻豆产的文旦柚在中秋节前上市,产量高口味好,久而久之“柚子”和“文旦”混为一谈。下次只要听到有人说,中秋吃文旦,十有八九是从台湾来的朋友。
说完不同,再回到共同之处,为何双城都默认中秋是四大佳节呢?翻阅历史,双城对中秋节的重视,其实有着共同的起点。中秋节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唐朝,宋朝变得非常流行,到了明清时期,它已经和春节一样,成为中华儿女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一轮明月悬空,双城各具特色,但最终都归于家人团聚、寄托思念的主题。无论是在上海排队抢购热腾腾的酥皮鲜肉月饼,还是在台北烟火弥漫中分享文旦柚,这种对圆满、团聚,对故乡的深切渴望,都让我们共享着相同的文化传统。
麦子:策展人、艺术家、写手,专注于公众艺术活动与艺术创作,速写上海创始人,玉兰社区营造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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