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河津,让我想到了天津,想到了山东德州的夏津、东营的利津。“津”意为大河的渡口,而这几个地方,皆因黄河而得名。
人们终需穿过河流,到对岸去,到更远的地方去,去谋生活,去闯荡天下。于是,古时就有了许多渡口,大大小小的摆渡成为旧时一景。
渡口虽多,叫津的却不多,能被冠以津的,应该是比较大或者重要的渡口。我的家乡东阿,蜿蜒百里的黄河上,下码头村、汝道口和王道口村,过去都是渡口。这些民间小渡口,只能以村庄来命名。村民在古河上以摆渡为生,摆渡着众生,摆渡着自己,也摆渡着岁月。
想前往河津一趟,因为在河津大梯子崖下面的黄河,是万里黄河的最窄处,只有区区38米。黄河陡然变窄,皆因两山夹持。在东阿王道口村东的艾山,是黄河下游的最窄处,叫艾山卡口。对面是济南平阴县的外山,黄河就是从艾山与外山之间流过。卡口岸边文化公园内立有大禹,和鲤鱼跃龙门的雕像。每有外地文友来东阿,我都会带他们去艾山卡口,领略一下黄河风光。
去河津,从艾山卡口出发,从下游的最窄处,到上游的最窄处。晋陕大峡谷的最窄处,称作石门。在人们的意识里,黄河就是一条中国龙,这条龙从石门冲出,从此流向辽阔的中原,流向大海。
无论是艾山与外山,还是大峡谷石门两侧的悬崖,都像极了一只巨手的虎口。而黄河这条巨龙,又怎么会被卡住脖子呢,卡得越紧,它就越迸发出奔赴大海的不屈力量。
山与河,就这样相互纠缠,又相互依存着,展一轴天地间的壮阔。
传说,这道龙门大峡谷是大禹治水时开凿的。传说不是历史,真实的历史记载并不详尽,但传说似乎比历史更有生命力,更有传播力,它所传播的是一种生命的精神力量。就像人们更加确信的,龙门是鱼跃龙门的发源地一样。从开凿于1600年前的大梯子崖攀至山顶,人们便可以一跃龙门了。
既然是龙门,就一定与我们生活中的门有所区别。龙门,其实只有门框,并没有门,它就那么一直敞开着,你只需抬腿一迈即可,连推门的力气都省了。当然,龙门一直都在高处,抵达龙门前,你需耗尽气力,攀上这陡峭的天梯。
禹凿石门已无从考证,而北魏孝文帝,命人凿崖成梯,并在山顶建倚梯城作为军事关口,是有史可考的。为祭祀大禹,孝文帝还在倚梯城内建了禹王庙。大禹是中华的根与魂,崇拜大禹,可以凝聚人心,巩固江山。
人们从龙门一迈而过,似乎真的会幻化成龙。世间本无龙,更多的是数不清的鱼,鱼永远是鱼,又怎会幻化成龙?如果说黄河是一条龙,黄河里的鱼不就是龙的一部分吗?没有了鱼的黄河,这条龙就不完整了,就少了灵性。
无数的鱼,就像这世间无数的普通人,而真正创造历史,推动人类进步的,还真是这普天之下的民众。假如禹凿石门这个工程是真的,如此浩大的工程,还不是无数劳工民众一点点凿出来的?就像这挂壁天梯,孝文帝也不过是下了一道圣旨而已。
艾山与外山,均为泰山西来余脉。泰山也有一个龙门,在南天门下十八盘与升仙坊之间,左有飞龙岩,右有翔凤岭,两山如龙,中开一窍若门,故称龙门。我们无从考证此龙门与河津的龙门哪一个更早,作为中华文化的图腾,龙已然镌刻在了我们的灵魂深处。
一个人也好,一个民族也罢,总是需要一种精神,支撑着我们一直向上。泰山的十八盘,和河津的大梯子崖,大抵是一样的,皆为天梯。登上十八盘,过南天门,就步入了天街,而大梯子崖之上,便有龙门可跃。天街与龙门,让我们的脚下生出了一股力量。泰山之巅,可观日出,可北眺黄河。在龙门山上,可以俯视黄河,观黄河从峡谷石门涌出。
我们就是天梯,登天梯,越龙门,登越的其实就是我们自己。就像有人在悬崖间玻璃栈道上行走,就像走钢丝的表演。战胜了自己,才会让生命飞升到另一层境界。站在了一个新高度,看到和感知到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人无论攀登到何种高度,终还是要下来的,越过了龙门的人,还是要一步步走下来,回到生养自己的土地。就像在龙门山上,看到的黄河一样。虽然黄河之水天上来,但它一直将自己处于最低处,一直匍匐于山间与大地之上,用身躯滋养着大地。
黄河,是一条人间的龙,人,也将永远属于人世间。
(老 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