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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纪事(五) | 三分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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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李慧华 2018-03-21 06:22
摘要:20多年来,无论春夏秋冬,父亲每天都要忙碌在自留地上,自留地上的蔬菜非常茂盛。

 

 

位于闵行区颛桥镇中心村的老宅要动迁了,住了一辈子老宅的父母,在80多岁的高龄面临第一次搬家,可谓是——伤筋动骨。

有着我们童年、青春记忆的小河、村宅,将不复存在。我们姐妹仨成长的欢乐,当年过着感到煎熬、现在想起觉得珍贵的日子,仿若就在眼前。

半个世纪以上的日积月累,看着很多堆在家中经年不用的老物件,记忆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唤醒。这些放着不用、丢了可惜的东西,被我们反复掂量着要不要保留,两代人常常争得面红耳赤。

割舍这些,如同去除身上的精血一般疼痛。

 

每一户农家,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自留地。 我家的自留地,只有三分(一亩是十分),距家只有150米。

 

在我们姐妹仨读小学、中学的时候,我家的自留地,总不是很景气。 那时,奶奶还健在。父亲在离家30多公里的市区工作,每周回来一次。母亲是社办企业的车床工,很累人的活,全天都要站着工作。我们姐妹尚小。母亲既要照顾老人小孩,又要上班,根本无暇伺弄自留地。因而,自留地上的蔬菜,总是没有邻居家的长得好。

 

在计划经济年代,什么都凭票供应。对于农村来说,可以养猪、养鸡、养鸭。但是,不要奢望这样就可以改善生活了。猪是要卖的,自家只是留点猪下水或者猪头什么的,有的人家连这也不留,统统换成钱;鸡鸭不是宰杀后吃的,而是养着盼生蛋的,再用蛋换成米面油等生活必需品。自留地上的蔬菜,勉勉强强可以供应我们一大家子人。左邻右舍不免有种菜的行家里手,常常这家送一把,那家送一篮。在那一个月难得见一次荤腥、蔬菜唱主角的年代,我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但是再紧巴巴,父母也没有断了我们姐妹仨的求学路。

读过书的父母亲一直告诫我们仨,要好好读书。“做农民太苦了,你们小姑娘做不了,现在要好好读书,将来‘鲤鱼跳龙门’。”母亲说这些话时,一般都是在她带着我和姐姐在自留地上拔草、除虫的时候。 许是上苍垂怜,父亲终于调回闵行工作,笼罩在父母脸上多年的愁云也日渐散开。

 

我家的自留地,在父母的辛勤劳作下,也渐渐兴旺起来。 各类蔬菜长得好了,母亲就拿着时鲜的当季菜,比如清明后的头刀韭菜、刚刚摘下的蚕豆、鲜嫩的鸡毛菜等,在前一天下班后采摘好,第二天4、5点起床,骑车去3公里外的红旗新村菜市场售卖,赚点家用。

待到父母退休时,我们姐妹仨都已经结婚,奶奶也已经去世。 退休后的父母,是不会真正休息的。习惯自给自足的他们,把全部心思花在了伺弄自留地、养鸡养鸭上面。 家里养了十几只鸡、十几只鸭。上个世纪90年代初,外甥女和我儿子尚小,头窝鸡蛋几乎由这两个小家伙包圆了,我和姐姐家日常生活中也无需买蛋了。妹妹远嫁广东,难得回家,但每次回家,母亲煮的菜卤蛋都让她欲罢不能。

 

我和姐姐一家总是相约周日回家。鸡鸭养得最多的几年,鸡蛋、鸭蛋可以供应我们三家人吃还有富余。有时,父亲要一下子宰杀3只鸡,一只当日吃了,再让我和姐姐分别带一只回家。

 

当地有句俗语“强盗女儿贼外甥”,意思就是女儿和外甥都是外头人,都要从娘家往外提溜东西。母亲总是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乐呵呵地把鸡蛋、鸭蛋、各类蔬菜装进马夹袋,看着我们大包小包地离开。 听说3年以上的鸭子大补,母亲常常把蛋鸭养了3年多再宰杀。犹记得,每当老鸭汤烧煮时,真是满屋飘香,未曾品尝已是齿颊留香。

一年四季,三分自留地上,种了十几种蔬菜。父亲是在蔬菜公司退休的,算是对蔬菜有研究。他总是说,市场上的蔬菜施的是化肥,有农药残留,不好吃;自家种的菜施的是农家肥,农药打得少,吃口上,菜场买的没法比。 父亲对种菜的种子和肥料都很讲究。刚退休时,都是他自己采买种子、秧苗、豆饼(用来施肥)。后来,则是我姐夫或者我先生,开车和他一起去买豆饼、秧苗、种子等各类种地的必需品。

 

20多年来,无论春夏秋冬,父亲每天都要忙碌在自留地上,自留地上的蔬菜非常茂盛。我们自家吃不了,又不拿出去卖。母亲就经常把菜送人,有租住在我们家的房客,有母亲的小学同学,也有父亲的技校同学…… 父亲喜欢看着我们拿走一包又一包的蔬菜。姐姐家离此地仅3公里,有时一周回去两三次,蔬菜都可以吃到最新鲜的。 我家住市区,到父母家往返90公里。以前是地铁加出租,我和先生、儿子每个人都不空手;后来买了车,拿起蔬菜来就更方便了,后备箱一扔,全齐活了。

但种菜,实在是个又苦又累的活。不论是70岁,还是80岁,父亲无视自己的逐渐老去,依旧挑担施肥、浇水,看得我们战战兢兢,生怕他磕着摔着。尤其是5年前,父亲做了几次手术,还出过一次不大不小的车祸。尽管每一次,他都坚强地挺过来,但精力已大不如前。 父亲要种菜,劝他,不听;拦着他,根本没有。我们实在是疼惜父亲,又心疼母亲腿脚不便也在劳作,姐姐姐夫、我和先生在休息日回去时,也帮着浇水、翻地,给父亲打打下手。就连难得从广东回家的妹妹,每次也总要到菜地里帮父亲干点活。

 

这时,父亲是最开心的,他觉得一直反对他种菜的我们终于和他结成了“同盟军”。 去年12月初,我们和父亲说,马上要搬走了,不要再种菜了。父亲不信,说哪有这么快的。他仍然在自留地里种上了青菜、荠菜、杭白菜、菠菜、大蒜等各类季节菜,还种上了要到今年5月才能吃上的蚕豆。

 

刚搬入新居的父亲心里痒痒的,这些天已经回老宅去了好几回,每一次都摘了很多蔬菜。过年时,我们家就没有断了绿叶菜,全是父亲“溜”回老宅摘的。 也许,在父亲的心里,他曾暗暗祈祷:拆迁的脚步可以慢一些,乃至于不得不离开老宅了,那么,施工的脚步也可以慢一些,这样,他还可以回来收获这一茬蚕豆呢……

栏目主编:黄勇娣 文字编辑:黄勇娣 图片编辑:徐佳敏
本文图片摄影:吴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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