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第一家主营中式早餐的“清美味道”，今年夏天，开在了上海浦东新区腰路村里，背后是连片的稻谷地。

清美在上海发展数十年，是当地认定的重点农业龙头企业。这两年，因生鲜零售市场发展迅速，清美的转型动作频频，先后在城市地区铺设了生鲜连锁超市、烘焙坊等。

“清美味道”是它进军餐饮界的一次尝试。但这一次，它没有遵循普遍的商业规则，将“首店”设在高人流、高需求的城市地带，而是选择了一个远离城镇，集体收入欠丰的“穷村”。

农企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又或者，乡村还拥有什么待开发的、鲜为人知的潜在动力？

是空置的农民房，还是低价“成熟社区”

上海有上千座农村，腰路村并非平庸之流。它地处距离上海野生动物园3公里、距离迪士尼乐园8公里的地方，又正好是浦东的“腰部”位置，周边交通便捷。

然而，不是所有的机遇都能开出花来。即便有所谓承接旅游外溢效应的可能性，腰路村长期的人口结构、职业取向、生活环境依然是较封闭的状态。村书记潘耀平直言不讳，腰路村就是个“穷村”。

“穷村”人穷地却不穷。全村共有农民房数百栋、耕地数千亩，村民土地流转、房屋出租的意愿都比较强烈，这成了清美最初与腰路村走到一起的重要契机。

村民大都有空置房屋，愿意拿出来出租。杜晨薇 摄

清美的工厂位于腰路村以东2公里处，业务板块拓展的过程中，清美时刻面临着人才招募与安置的考验。“第一次走进腰路村，感觉环境不错，租金性价比也高，如果有机会在这里打造人才公寓，对企业来说，就是低成本地实现了员工就近安置。”清美绿色食品（集团）有限公司农业总经理李立说。

这样的设想因为切中了供需双方的意愿，很快变为现实。村委会贴出闲置房屋回租的通知后，有60多户村民“揭榜”，清美选出其中5栋空间大小、地理位置均合适的房屋，与代表村民的村委会签署了5年承租合同。而给到村民的租金，是当时市场价格的2倍之多。

清美将5栋房子重新装修，打造成每栋约10间的标准间，供企业核心的管理和技术人员住宿。企业还从村里聘来5位阿姨负责日常保洁，帮助他们承担了基础的家务工作，“名义上我们是住在公司的‘宿舍’，实际上和住酒店的体验差不多。”

近年来，企业进村找房源成了上海地区村企资源对接的一种普遍做法。农民眼中不大值钱的空房子，在附近的企业眼里，往往是价低物美的“成熟社区”。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长期回租，对亟待解决引才留才问题的企业来说，依然是性价比之选。而对于农村老百姓，也未尝不是一条可持续的增收之路。

作为上海市第三批乡村振兴示范村，腰路村今年同步进行了村貌改造。

搞“无人农场”只有企业赚钱？乡村集体获益

不过，打通“乡村人才公寓”的落地渠道，仅仅还只是完成了村企合作的第一步。近年来的乡村振兴过程中，陆续有国企、民企带头走进乡村寻求深度对接。其中，不少农业企业因和农村天然的亲近性，更快找到了与邻近乡村共赢的发展模式。

闽龙实业是其中之一。企业长期立足浦东川沙新镇生产和销售南北干货、茶饮，2019年，与周边连民村共同开发了玫瑰花体验基地，如今已经形成企业的文旅体验服务和连民村的民宿服务相互导流的良性互动关系。

清美“进入”腰路村后，也很快将视野落在村里闲置的数百亩良田上来。经过近一年的实践，清美在腰路村布局了国内首个5G全智能数字水稻种植示范区，今年产出的稻米全部按照新标准、新技术种植。

李立介绍，5G技术帮助稻田实现全流程的生长监测。“温度、湿度、太阳辐射值等数据采集量达到一定规模时，人工智能算法就可以准确预测出病虫害的发生强度和发展趋势，以及每块农田水稻的水分和氮素情况，从而帮助我们选择最佳的灌溉、施肥方案。”

一台电脑，一部手机，一个技术人员就可以管控500亩农田的生长情况。杜晨薇 摄

这样一套技术彻底打破了农业“靠天吃饭”的困局。今后，面对虫害、气候变化，乃至台风、洪水等特大灾害，人类都可以通过提前干预稻田的生长周期得以避险。更重要的是，5G技术将农业所需的人工降到最低点，平均500亩稻田只需2位人工管养，传统农民的劳动力得到彻底的释放。

也许有人会问，不需要农民了，老百姓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村书记潘耀平告诉记者，本村原有许多蔬菜种植户，在和清美等一众生鲜企业共同纳入到“浦东蔬菜产业化联合体”后，就形成了稳定的上下游关系。眼下，村集体出租给清美的土地，可获得每年270万元的租税收益；菜农通过将蔬菜销售给农企，每年可获得约300万元收益。

尽管今天清美在腰路村的“无人农场”，很难给当地带去大量的工作岗位，但先进生产力转化而成的高品质农业产品，提高了商品附加值，让越来越多的老农户也搭上了这趟市场化列车。

首店开进乡村，未来乡村消费力或被低估？

今夏，腰路村的主干道上，两个并排的门面同时开张了。一个是清美的生鲜超市品牌“清美鲜食”，这是它第一次开进田间地头；一个是清美的餐饮品牌“清美味道”，这是它进军餐饮界后的全国首店。

让门店进乡村，清美有一番考虑。“一方面，我们希望与乡村的协同发展中，能够真正改变当地人的生活方式，让大家在家门口也享有城市里的商业设施。另一方面，乡村的消费力已远超我们的想象。清美鲜食开业至今，营业收入基本上可以和一些开在郊区城镇的热门门店相媲美。”李立说。

乡村正在成为消费增长“新一极”。数据显示，我国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如今已突破1.6万元。然而，全国仍有33%的乡镇没有商品市场、53%的村没有综合商店、70%的村没有餐馆，需要补齐。

腰路村村民沈菊芳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本村没有超市、菜场，想要买些家庭用品，甚至需要开车半小时到镇上，才能找到相对有规模的卖场。“清美鲜食”小而美，商品涵盖各类生熟食品，还有基本的家庭必需品和烟酒。“自从开业后，我们很多邻居再也没去过镇上购物。”

清美鲜食顾客不断。杜晨薇 摄

“清美味道”是清美整条供应链从田头到餐桌的一个产物，李立介绍，“正因为食材都来自我们自己的工厂，节约的采购成本可以让利给村民，我们的一根油条只卖1块钱，一碗面12块钱，依然可以保证门店的良性运营。”

今天，“清美味道”已经从腰路村走出去，陆续在城市各处开花。但点评网站上海量的网友评价却显示，不少游客仍愿意专程前往腰路村点一碗面，只为了感受稻田里的餐饮时光。而这也道出了乡村商业的潜在开发价值——将城市司空见惯的商业资源与乡村特色风貌嫁接，补齐乡村消费短板的同时，也创新了线下消费体验，功能更加复合，消费客群也更加多元。

就在今年，崇明区就开出了首个由本土民企投资运营的乡村振兴商业综合体项目，茶室、咖吧、便利店、点心铺一应俱全。开发商上海均瀛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运营这个项目是水到渠成，我们不担心亏钱——事实上，公司正是看到了市场对‘乡村商业’的需求。”

未来的乡村，会否成为市场投资商业项目的新兴热土，尚且不得而知。但随着乡村的“首店”越来越多，上海乡村的消费价值也将被逐步挖掘出来。

腰路村乡村风貌正在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