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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雪龙2”号上班:冰山、企鹅、鲸鱼、极地科考和最恢弘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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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刘雪妍 2021-11-01 06:01
摘要:远征南极,他们在惊涛骇浪中坚守初心;去国怀乡,他们在冰天雪地间逐梦前行。

南极,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被发现的大陆,这里是世界上最寒冷、风最大的地方。海面上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冰山,大陆被巨大的冰架和浮冰环绕。

2019年11月,东南极大陆维斯托登半岛附近,出现了两艘红色的船。在前方开道的,是中国第一艘自主建造的万吨破冰船——“雪龙2”号,紧随其后的是“雪龙”号。这是中国第36次南极科学考察之行,也是“雪龙2”号的首航之旅。

南极的天气瞬息万变,冰面上突然卷起8级大风,狂风带来了暴风雪,刚开出的水道迅即被乱冰堆积。“雪龙”号破冰能力不足,无法继续前行。此时,“雪龙2”号调整航向,顶着风雪,以4节航速连续破冰驶向“雪龙”号。

“雪龙兄弟”抵达中山站附近海域, “雪龙2”号(右)首次破冰作业,一起向中山站挺进(2019年11月20日无人机拍摄)。 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白茫茫的天地间,两个红点不断靠近。“雪龙2”号动力强大,碾压厚厚的海冰,嘎嘎作响,随着冰层松动,“雪龙”号脱离了困境。风雪停了,阳光将新开辟的航道照得闪闪发光。

从“向阳红10”号到“极地”号,再到“雪龙”号,30多年来,这些极地科考船奔波在祖国与南极之间,随着“雪龙2”号的加入,中国极地考察开启了新篇章。

极地路迢迢

2019年10月15日,“雪龙2”号从深圳启程,首航南极,航程3.5万余海里。船上的40名船员中,半数为“90后”,平均年龄30岁出头。最年轻的苏显出生于1996年,刚从集美大学航海学院毕业,是实习三副。 

“我是新人跟了一条新船。”这个甘肃男孩笑着说,他长相清秀,露出一口白牙,“我到厦门读大学时才接触到海洋,知道很多老师和学长都在极地中心工作,大二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憧憬自己也能上船。”

前往南极,最艰难的航程莫过于“魔鬼西风带”。这条风带环绕在南纬40度至60度之间,常年盛行西风,气旋活动十分频繁,强气旋会带来十几米高的巨浪。在西风带的控制下,万吨的船也像一片小树叶。

“经过西风带时心理压力确实比较大,”墨色的海面上,苏显看到4米多的浪直接打上了甲板,“风大的时候,水能吹到驾驶台玻璃上,驾驶台有30多米高呢。”不过,“雪龙2”号配备了先进的减摇水舱系统,可以减轻船只的摇摆幅度,为船上人员减少不适。

 “雪龙2”号即将穿越“咆哮西风带” ,这是2020年1月8日拍摄的停在密集浮冰区准备穿越西风带的“雪龙2”号(无人机照片)。 (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为适应极地的天气,“雪龙2”号在硬件上做了很多准备。苏显说:“船体的玻璃和地板都能加热,防止甲板结冰,也不会被恶劣天气影响作业。”

“西风带一过,进入浮冰区,瞬间风平浪静,冰雪世界天蓝海蓝,大大小小的浮冰星罗棋布,像世纪大片,非常震撼!”描述起第一次抵达南极时的情形,实验员廖周鑫依然很激动,一口气说了很多个“震撼”。这个1992年出生的广东男孩在南极过了5个新年了,“第一次看到雪、冰山、企鹅、鲸鱼,有种愿望成真的感觉”。

2020年2月1日,威德尔海上的冰山。威德尔海以英国探险家詹姆斯·威德尔的名字命名,这里素以冰山多、鲸鱼多而闻名。 (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2020年2月4日,游弋在威德尔海上的鲸鱼。(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2019年“雪龙2”号首航南极的任务之一,是要保障“雪龙”号向南极中山站运输补给物资。中山站位于南极大陆的边缘,这里遍布陆缘冰,这种与大陆边缘连接的浮动冰层,是最坚固的海冰之一。普里兹湾的航道上,横亘着巨大的冰山,“雪龙”号破冰能力不足,以往都是远远停下,用直升机或者雪地车卸运物资。为了抓住窗口期,提高装卸作业的安全性,这次“雪龙2”号将开辟一条通向中山站的航道。

4台发电机马力全开,船体开始剧烈抖动,全船的工作人员都全神贯注地操作着各种设备:船长把握航向;二管轮郭青云时刻盯着风轮机等辅助设备的运转情况;系统工程师姜国荣检查控制箱里的每个接线口,以防抖动带来影响……

中国第37次南极考察期间,“雪龙2”号破冰至中山站附近,利用直升机吊挂油馕为中山站补给站用燃油(中国极地研究中心供图,黄嵘 摄 )

随着坚冰破裂、溃散,一条清晰的冰上航道在船尾不断延长,19.5小时后达到近14海里(约26公里)。“雪龙2”号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神州湾,这里距离中山站10公里,是中国破冰船最靠近中山站的一次。“雪龙2”号创造了历史。

太阳从一边滑到另一边,画一个弧又升了起来,悬在蔚蓝天空,发出和煦的光芒。苏显觉得这一刻美极了,他拿出手机拍照,“那种温柔的橘红色很好看,有种恢弘盛大的感觉”。

你我他与集体

从上海出发,选择气象条件好的航线,安全度过西风带;进入浮冰区,选择最优的航线,到达中山站和长城站,安全将人员和食品、燃油等物资运送上去;如果先到中山站,要选择一条破冰的路线,再用直升机或者雪地车运送物资,如果先到长城站,就用小艇带着驳船,把物资运过去……肖志民从去年开始成为见习船长,把这些“选择”记得清清楚楚。

今年3月中下旬,行至阿蒙森海时,南极已经入冬,开始有黑夜出现,气温下降、能见度不良,增加了航行和考察作业的难度,肖志民说:“那半个月一直十分谨慎,要加强视觉瞭望,配合雷达探测,寻找冰中通道。”

在大洋上航行时,可以采用自动巡航模式,但在复杂航区必须要人工操作,可靠性更高。“雪龙2”号的“舵”是一个迷你手轮,肖志民介绍,“它操作起来不难,但反应非常灵敏,要不断摸索,才能知道打多少度比较适合,慢慢就熟悉了。”

最危险的,无疑是冰山。探照灯照到海面上,反光的地方就有冰。“一块小碎冰压过去无所谓,但如果到了附近,发现那个冰是圆的,下面还发蓝,那可要当心了。”苏显说:“冰的颜色越深,说明厚度越厚,时间越久,面积越大,直接撞上去可能船头都会撞扁,非常非常危险。”

宇航员海上的冰山(上:2019年12月27日摄,下:12月16日摄)。 中国第36次南极考察队在南大洋宇航员海进行综合科考期间,不时遇到形态各异的冰山,它们是南大洋上的靓丽风景,也是船只的安全风险隐患。 (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2019年12月6日,“雪龙2”号在普里兹湾海域一处浮冰处的海域作业时,3只帝企鹅在围观“雪龙2”号约半小时后跳入海中。( 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第二次去南极,苏显正式成为三副,开始掌舵。第一次开船他有些紧张,有时候,冰太厚破不动,航速非常慢,他就很着急:“为什么别人值班比我开的路程多?” 

船长告诉他,开船是一件持久的事情,不要自己赶进度,团队里所有人都开得好,整体进度才会好,心态要放平和,一次次锻炼自己的技术。苏显说:“这些话对我影响很深,让我明白,这件事是集体行为。”

的确,集体的成功,离不开所有人目标一致,守土有责。 

比如,“雪龙2”号承担着繁重的极地科考任务。要顺利完成科考,实验员至关重要。作为科学家们的得力助手,实验员要负责维护实验平台、保障调查进行、采集船载调查设备的运行数据,简而言之,科考设备全归他们管。廖周鑫2014年毕业于广东海洋大学的海洋调查监测技术专业,入职极地中心,一直都在这个岗位,也算是“老管家”了。

2019年12月15日,科考队员正在回收重力活塞柱状取样器。(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2020年1月11日,科考队员在“雪龙2”号上释放探空气球。(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中国第37次南极考察期间,考察队员齐心协力回收潜标。(中国极地研究中心供图,孙永明 摄 )

每年,船上都会迎来全国各地的科学家,水文物理、海洋化学、海洋生物、海洋地质、地球物理……那些中国最聪明的脑袋,带着最前沿的课题前往极地,用船上的月池系统、全方位声呐系统、物探设备和机器人等一系列先进装备获取大量数据和珍贵样品。

通常,科考作业要用钢缆把设备吊载到目标层,完成相应任务。此类作业一般要进行好几个小时,值班实验员需要实时监控。在刚刚结束的第12次北极科考中,有一天,廖周鑫刚检查完吊机,准备去检查其他设备时,刚转头,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原本钝钝的摩擦声变得有些尖锐。他几乎是直觉般地脱口而出:“不好,碰上了什么东西。”

如他所判断的,吊机上的滚轴受到外力,卡进了缝隙,没了橡胶阻尼作缓冲,钢轴跟钢丝产生了刚性摩擦,很容易导致钢板断裂。“改变船体位置,就能让缆绳脱离那个位置,不再持续处于受拉状态!”危急时刻,廖周鑫第一时间通知了值班船长,船舶立刻调整了航向。

正是因为所有人基本都是24小时待命的状态,遇到任何问题才能立刻处理。肖志民记得,这次北极科考中,地球物理实验回收监测设备,潜标浮球只有篮球大小,在冰里很难找,很多队员都自发去帮忙。“在外考察,很多情况下都是不分你我的,配合协作是非常普遍的情况。”

2019年12月3日,中国南极考察队顺利完成宇航员海综合科考,科考队员回收潜标。 (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中国第37次南极考察期间,艉部甲板科考调查作业设备回收(中国极地研究中心供图,陈清满 摄)

“雪龙2”号首航时,廖周鑫在“雪龙”号上工作,看着“雪龙2”号,他不住地感叹,“破冰能力真强!绕了两圈就给我们开出了航道,牛!”如今,他已经在新船上成长为师傅,守着580平米的实验区和百余套设备,带起了新人。

虽然喜欢航海动漫里波谲云诡的冒险生活,但自己掌舵后,苏显觉得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每个航次都能成功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一点也不希望遇到大风大浪,就希望大家都平安,这才是生活。”

有生命的钢板 

作为大国重器,“雪龙2”号历经10年的论证、设计、建造,终于现身。而早在建造之时,船员队伍就已经组建起来了,近千个日夜里,船员们与建造人员同吃同住,对每一颗螺丝、每一根管线都很熟悉。

当时,系统工程师姜国荣整日都在研究电缆的布线。就像装修,看不见的线缆决定了房间能否实现正常功能。线缆包括6600伏的高压电缆和能在零下30度工作的低温电缆。“动力设备是双套的,线也是双套的,布线的位置比较费劲,还要考虑整体电缆的发热率,要有间隔,有一定难度。”

2018年8月14日,一名工人在“雪龙2”号建造现场工作。(新华社记者 张建松 摄)

2018年9月10日下午,“雪龙2”号在上海下水。(本报记者 赖鑫琳 摄)

工程收尾阶段,报验检查工作要高负荷运转。船舶的很多报验项目一般都在半夜,如果是重要工序,要连续十几天检验。一张张密密麻麻的报验单,成了大家的作息时间表。“刚开始只是一块块钢板,看着它们变成一条有生命的大船,心里很激动。”姜国荣的感受也是很多同事都有的。

随船奔赴极地后,姜国荣管起了船上的大小电器,用他的话来说,“大到动力设备,驾驶室的控制装置,小到微波炉、电磁炉、热水器、粉碎机还有豆芽机,都要管”。当然,“管”的最多的还是各类液舱和吊舱中的设备。

圆形吊舱里,半人高的舱门只有60厘米宽,弯腰进去后基本靠爬着前进,内部促狭复杂,挡位密集,每80厘米就要钻一次,检修无疑是对脑力与体力的双重考验。姜国荣记得,有一次检查完,合上动力设备,准备运行,却发现系统始终没有反应。

“里面空间很小,无法转身,很容易心慌,一紧张就会卡在里面。”根据维修说明书,他耐心地一一排查,这才发现,是连锁上有一根线松动了。连锁是为了防止误操作而设置的,上一个步骤没完成,下一个步骤就无法继续,接好这根线,系统就通畅了。 

在船上,他们保障着每根管线的通畅,而内心的线,始终连着家里。一次南极考察历时半年多,北极则是3个月,一年中有10个月都在船上。有的人一上船,就把家人的照片拿出来,放在卧室里显眼的位置。

2019年10月13日, “雪龙2”号抵达深圳,参观者在科考队员房间参观。 (新华社记者 毛思倩 摄)

 

2019年7月11日 探访我国首艘自主建造的极地科考破冰船“雪龙2”号,二管轮郭青云介绍船上机舱。( 新华社记者 张建松 摄)

虽然离家万里,好在船上活动丰富——在宇航员海第一次进行延绳钓,钓上来很多鱼,大家围在甲板上欢呼;在“南极大学”和“北极大学”,考察队员互为师生、相互交流,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健身房是最火爆的地方,吃完饭再去,基本就没有位置了。

在肖志民看来,南极精神不止是“爱国、求实、创新、拼搏”,在不同的年代它有不同的意义,“老一辈的南极工作者面对的是未知领域,他们身上有不怕牺牲、无畏艰险的革命精神。随着对极地了解的深入,如今更多是科学探索的创新精神,我们的队伍也更年轻化,更有朝气和活力了。”

今年9月,肖志民被正式任命为“雪龙2”号的船长。最近,他已经梳理好了即将远征南极的任务细节,并与考察队和站区充分沟通。

新的航程就要开始了。

栏目主编:张骏 题图来源:新华社记者 刘诗平 摄
题图:2020年2月7日,在“雪龙2”号上拍摄的乔治王岛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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