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影响下，原定于本月底谢幕的静安“百年张园”城市更新主题展和“时光复调：骧会张园”艺术展8月份一度临时闭展，令这座“海上第一名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在公众印象里，张园是诞生了上海第一辆自行车、第一个室外照相馆的百年名园，而在曾经的张园居民孙志伟眼中，张园是一个留存着诸多美好童年记忆的地方：邻里关系和谐，谁家有好吃的菜都会拿出来分享，几十年间很少见到争吵；居民中不乏名家后代，但他们平时从不显山露水，日子过得低调安然……

与张园结缘

上世纪40年代，孙志伟的父亲孙桂芳还只有15岁。来到上海的孙桂芳，在张园旁的威海路汽车行做学徒。那时威海路已是汽车一条街，为了上下班方便，孙桂芳在张园租下了一个床位。之所以只租一个床位而不是一间房，是因为张园租金不低。与张园一路之隔的茂名南路甲秀里，当时同样房型的租金只有张园的1/4。

张园小区内景

“除了租金，在张园租房还有一道门槛是押金很高。早年在张园租房，押金都是拿金条付的。一些大户人家租的户型大，一下子搬来上百根金条做押金也有的。”孙志伟说，虽然父亲与张园结缘甚早，但真正在张园拥有一套房，却是来到上海近40年后的事。

1982年，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已是全国劳模的孙桂芳到了退休年龄。他试探性地向单位提出：退休前，单位能不能稍微给点奖励意思一下？他所在的单位一盘点，发现别的东西没有，只有张园11号有间小房子一直分不掉，就把这间房分给了孙桂芳，当时房子市值约5-6万元。

彼时的张园小区，几乎每幢居民房都是72家房客聚居，厨卫空间共用，与“高大上”基本不搭界。孙桂芳拿到的这间房子，总面积只有9.8平方米，没有卫生间，所以之前一直没人肯接手。

孙志伟在张园11号老宅前留影

但孙桂芳并不介意。从少年时代起，他就在张园门口的汽车行工作，曾和发小们一起租住张园，成家后又将房子租在张园对面，几乎半辈子都在围着张园打转。退休时能在张园有间房子，对他来说，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温暖的弄堂记忆

房子安顿完毕，孙桂芳一家搬到了张园居住。在孙志伟的记忆里，虽然张园居住空间狭窄，但邻里关系很好，住在这里很有安全感。

平时谁家烧了好吃的菜，总是会拿出来给大家都尝尝；下雨谁家衣服来不及收，在家的邻居一定会帮忙先收回屋子里。“孩子们吃的是‘百家饭’，一个石库门门弄就像一个大家庭，几十年都没见邻里为什么事情吵过架。”

孙桂芳对张园更是感情极深。尽管儿子孙志伟是第一批股票认购证的受益者，后来又成为一名企业高管，家庭条件改善后搬离了张园，但孙桂芳仍然坚持：“只要我活着，张园的房子就不要卖掉。这是我在上海唯一的念想了。”

张园老房子天井内花木繁茂

张园的居民中，许多老人和孙桂芳想法类似。与后来城市里纷纷拔地而起的新公寓相比，张园的居住条件已不算太好。但许多老人习惯了这里，即使有条件换新房子，也不愿搬走。这些人中，不少人往上回溯一两代都非富即贵，但他们在张园生活简朴、十分低调，很少与人谈及这些。

两年前，孙志伟和老房子摄影爱好者基诺一起去看望张园楼上的老邻居，83岁的吴阿婆。吴阿婆是当年开开羊毛衫商行老板的儿媳，年轻时曾是“一朵花”，可谓真正的名媛。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特写彩照都被南京西路万象照相馆放大后摆在橱窗里，成为店里的形象招牌。

年轻时的吴阿婆是“一朵花”

这次拜访，听说基诺要给自己拍照，已是耄耋之年的吴阿婆说：“请等我半小时”。随后，她在空间不大的房子里对镜坐下，侧过头去装好假牙，把头发丝一一理顺，将一顶驼色圆礼帽戴得端端正正，这才坐回沙发上拍照。离开时，基诺不由感慨地对孙志伟说：“这才是‘最后的贵族’，就在这里了！”

83岁的吴阿婆拍照前，要花半小时梳妆打扮

2019年，张园整体动迁，孙志伟一家成为第一批签约的居民，高高兴兴拿到了动迁款，也算不负父亲半生辛劳。上周末，他和一群老建筑爱好者再次来到了张园。在张园11号旧宅前，他和太太拍了不少照片留念。

未来一段时间，张园地块的后续开发将由静安置业与太古地产合作完成。在花费巨资对石库门老建筑进行完整的保留和修缮后，将令这批石库门老建筑绽放出真正的价值与活力。与此同时，又一座世界级的商业地标也将在此诞生。

对张园老建筑的爱好者和曾经的居民来说，再见张园，也许是三五年之后的事了。

张园泰兴路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