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土关系即将迎来一个节点。11月13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将访问白宫，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举行会晤。就在几天前，这场计划中的峰会差点因为美国国会通过的两项决议而泡汤。是什么原因让埃尔多安“回心转意”如期出访？又是什么问题让美土近年来矛盾重重、龃龉不断？伴随着埃尔多安此访，两国能否打开触底回升、改善关系的大门？

一波三折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10日称，特朗普13日将在白宫欢迎埃尔多安的到访。这是特朗普上任以来埃尔多安第二次访美，两人将在会晤后举行联合记者会。过去一个月，这对北约盟友的关系再次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牵动着叙利亚乃至中东局势的走向。

10月6日特朗普与埃尔多安通话后，白宫突然宣布从叙利亚撤军，并表示对土耳其即将进入叙北部的军事行动“不支持、不参与”。10月9日，土耳其武装部队越境对叙北部库尔德武装发动军事行动。然而10月14日，特朗普调整立场，宣布对土耳其政府部门以及三名高官实施制裁，美土关系陷入紧张。

就在外界担忧美土关系滑向危险之际，美国副总统彭斯10月17日飞赴安卡拉，双方就暂时停火120小时、建立30公里“安全区”达成协议。美土关系出现缓和迹象。

“这次访问是双方在10月初商定的，当时约定在10月底或者11月初进行。”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研究院院长李绍先指出，随着美国宣布从土叙边界撤军、双方达成临时停火协议，美土关系最大的障碍——库尔德武装问题实际上趋于减弱。在这种背景下，美土需要重新确定、规划它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埃尔多安访美的一大背景。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件让计划中的会晤打上“问号”。

其一，特朗普宣布将在叙利亚东部部署部分美军保护油田。“这相当于特朗普的撤军立场出现反复，美国与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之间的关系发生新的变化，这对土耳其来说是一大刺激。”李绍先指出。

其二，10月29日土耳其国庆日之际，美国国会众议院通过两份决议：首次将土耳其的前身奥斯曼帝国对亚美尼亚人的屠杀定性为“种族灭绝”；批准对土耳其的制裁草案，以惩罚其在叙利亚发起军事行动和采购俄S—400反导系统。土耳其对此表示强烈抗议，埃尔多安将访美计划暂时搁置。路透社指出，亚美尼亚事件是土耳其和邻国亚美尼亚之间长期以来的历史遗留问题，土耳其政府一直拒绝将其定性为种族屠杀。数十年来，美国国会一直都有类似议案，但都无法获得众议院全体通过。2010年瑞典议会曾通过认定“亚美尼亚屠杀”的议案，时任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随即取消了访问计划。土耳其官员称，美国国会的决议给埃尔多安的访问蒙上阴霾。

上述背景下，11月6日埃尔多安与特朗普再次通话，确认了11月13日埃尔多安如期访美的消息。特朗普当天发推文称，双方在电话里讨论了IS、叙利亚、反恐以及结束对库尔德人敌对行为等话题……期待在白宫与埃尔多安总统见面！

上海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主任郭长刚指出，对于土耳其来说，亚美尼亚事件极为敏感，埃尔多安搁置访问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土方最终决定“不计前嫌”，这表明在“和平之泉”行动后，美土都希望有一个高层沟通的机会。

“在10月23日俄土达成谅解备忘录之后，特朗普便取消了对土耳其的几项制裁，可以说为埃尔多安访美创造了条件，”李绍先指出，这也说明尽管经历波折反复，但埃尔多安的访问是双方共同的需要。

互有关切？

“特朗普和埃尔多安是经过深思熟虑而结合的古怪一对，不管两国关系变得多么紧张，总有神秘的粘合剂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土耳其Ahval网站10日评论，无论是土购买俄S—400导弹，还是土对苏—35战机表现出兴趣，抑或是土在叙北部的军事行动，都没有阻止埃尔多安访问华盛顿的脚步。

一些美媒质疑，土耳其这次的反应有些反常。当美国众议院通过两项涉土决议后，土耳其没有降级两国关系，也没有从美国召回大使。

埃尔多安为什么不惧尴尬也要坚持访美？有观点认为，埃尔多安有两方面考量。一方面，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是埃尔多安的一次重大胜利，他想乘胜追击，取得更大的外交胜利。自今年春天的地方选举失败以来，他一心想要巩固自己的人气。土耳其一项民调显示，“和平之泉”军事行动后，埃尔多安的支持率回升至近85%。另一方面，埃尔多安知道特朗普是唯一能和他“做生意”的人。他们的会晤可能涉及三项内容：其一，埃尔多安仍被在纽约联邦法院审理的哈尔克银行洗钱案困扰，可能被裁定违反伊朗禁运令，他可能会游说特朗普解决这个问题；其二，他将要求特朗普履行停火协议，停止对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的支持；其三，他希望达成一项自由贸易协定，尽管在一段时间内看起来希望渺茫。

剩下的问题是，特朗普会积极配合吗？这次会晤对他有什么好处？有观点认为，与不受西方舆论待见的铁腕人物保持密切关系，只会让特朗普陷入尴尬的境地。在路透社看来，美国对此次会晤另有关切。特朗普政府对土耳其购买俄S—400导弹防御系统感到不满，希望土耳其“清除”这一系统，届时将向埃尔多安传递上述信息。“特朗普必须直面埃尔多安、控制埃尔多安，问问他是否想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伊朗总统鲁哈尼站在一起，还是想更接近西方？”以色列《耶路撒冷邮报》指出。

土耳其购买俄制S—400防空系统源于两国在2017年9月签署的协议。美方坚称S—400系统与北约的防御系统不兼容，并威胁到F—35战机。作为惩罚，华盛顿已将土耳其从F—35项目中移除。但土耳其还是在7月开始接收首批S—400装备。有消息称，本月初，俄罗斯提前完成了向土耳其交付S—400系统所有组件的任务。不过，也有观点认为，土耳其还没有激活它收到的S—400电池装置，华盛顿仍有希望说服它“离开”俄罗斯的系统。

郭长刚认为，首批S—400系统已经运抵土耳其，因此埃尔多安不太可能取消部署计划。反观土耳其，让美国落实停火协议的可能性很大。特朗普已承诺要从叙利亚撤出，而且事实上大部分美军已经撤离。

在李绍先看来，埃尔多安访美的重头戏，既不是土耳其所说的落实停火协议，也不像美国所说的讨论S—400系统。这两个问题都是“昨日黄花”了。一来，美土停火协议已基本落实、且被俄土之间的谅解备忘录所覆盖；二来，S—400已是生米做成熟饭。因此，双方讨论的重点将是美土关系发展的大框架。自2016年土耳其未遂政变之后，美土关系渐行渐远、摩擦不断，眼下已经走到需要改善的时候。

“从美国的角度看，特朗普的需求较为迫切，他执意要从中东收缩，希望回归到冷战时期的‘离岸平衡’战略，即美国自身不把力量直接投射到中东，而是更多地发挥其中东盟友（代理人）的作用，来保护美国在中东的利益。”李绍先指出，冷战期间，美国主要通过以色列和巴列维国王统治下的伊朗；现在特朗普更多地依赖以色列、沙特。下一步可能会拉抬土耳其的盟友地位，更多地利用土耳其发挥作用。

转暖回升

作为美国传统盟友，土耳其是北约联盟中唯一的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国家、具有地区影响力的逊尼派力量。其境内的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驻扎着约2500名美军士兵，是美军在中东的关键基地。2017年特朗普上任之初，安卡拉对美土关系的改善曾寄予厚望。在2017年4月土耳其修宪公投后，与欧洲冷嘲热讽或是缄口不语不同，特朗普第一时间向埃尔多安表示祝贺。有评论认为，特朗普与埃尔多安有一个共同点，都推崇权力政治（Realpolitiks）。

“美土关系基本就在吵吵停停、停停吵吵间往复，根本不可能破裂。”郭长刚认为，因为土耳其无法承受与美国关系破裂后的经济崩溃，埃尔多安知道如何适可而止、如何找机会实现新的平衡。他会一直拿着俄罗斯、中国这两张“牌”向美国施压。美土关系的症结主要有两个，一是库尔德问题，一是居伦运动。既然居伦问题不可能轻易解决，因此美国就在库尔德问题上让埃尔多安有所获得。

李绍先指出，从10月6号美国宣布从土叙边界撤军起，美土关系出现了和解信号。埃尔多安访美可能是个转折点，两国关系可能会呈现出自2016年落到最低点后转暖、回升的态势。尽管土耳其和美国、和北约盟国常常争执不休，但它始终不会放弃自己成为北约盟友的身份，以及加入欧盟的追求。“土耳其这么多年为什么闹？其实更多地是在争取赢得西方盟友的更多尊重、争取提升自己的地位。因为过去20年里，自正发党2002年执政以来，土耳其已经不是以前的土耳其，GDP已经翻了两番。因此，它要求更多的独立性，希望在西方盟国体系内占据更重要的地位。我相信通过埃尔多安这次访问，美国一定程度上会抬举土耳其在盟国中的地位，至少在面子上给它更多尊重。”

展望未来，专家指出，两国关系能否全面回暖牵涉诸多问题，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这次访问将成为一个观察窗口：眼下，埃尔多安格外看重土耳其经济，可能希望从美国那里得到一些实惠，美国会不会予以响应？F—35战机项目也是一大看点，土耳其参与了前期研发和投资，理应成为项目的参与者，那么美国会不会放行？另外在叙利亚军事行动问题上，特朗普会不会满足土耳其的要求，在言辞上对土耳其的安全关切给予一定回应？外界拭目以待。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