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上海衡山路－复兴路历史文化风貌区的石库门建筑群建业里，造于上世纪30年代。因长期处于超负荷使用状态，建业里大部分区域几经修缮后仍出现结构性损坏。

去年年底，除整体保留的建业里西弄外，东、中弄均完成了外部的复建。然而在复建过程中却留下了永久的遗憾——拆下的2万块原砖系粘土砖，风化后变“酥”了，无法二次利用，只好用相近颜色的陶土砖来替代，材料和工艺不复当年。

建业里西弄保留了建筑原本的黏土砖。资料照片

不敌岁月侵蚀的老石库门建筑会因技术上不可修复最终消失吗？日前，来自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主要从事不可移动文物病害调查和化学保护的周双林教授在上海交大的一场演讲中，详细讲解了砖石土构筑物遗迹的化学保护方案。特别针对古建筑维修，提供了专业可行的操作路径，记者也现场采访了有关上海石库门保护的业界经验。

砖石破损裂缝有没有解？

砖石土构筑物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其中包含砖石土材质古建筑等为人类提供生产生活功能的建筑物，也包括墓葬、石刻、壁画等其他遗迹，均是我国重要的文化遗产。

不过，构筑物能否被保存下来，并非单纯由其“年龄”决定的，更大程度上与它所处的地质环境、工程材料相关。位于安徽省淮南市的寿县古城墙已历经900余年历史，在2001年被国务院批准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由于建造初期的古城墙起着军事防御和防洪防涝双重功能，墙砖经历过大水冲刷，风化也比较严重，墙体每隔一段距离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隙。

寿县古城墙

城墙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出现一些裂隙。

为了搞清裂隙产生的原因，周双林团队借鉴了国外已有的微观结构分析方法，对城墙墙砖进行取样后放大检测。10万倍放大效果下，墙砖的内部结构呈现出不同的表现。一些早期砖孔隙细小，结构致密如陶瓷切面一般，相应的强度也更大；反而一些近代使用的维修砖，结构孔隙大，强度表现略差。

这是其中一种砖的放大效果，孔隙小，较为质密。

城墙上另一种砖，放大后孔隙明显，纹理粗糙。

从这个意义上说，拥有70余年历史的建业里出现墙砖变“酥”的情况与砖石材质的强度、密度有直接的关系。那么，与建业里工艺类似的石库门建筑还有修复的可能性吗？周双林表示，就目前的技术水平来看，还是可以对建筑本身进行保留，并采取相应的外部化学加固方式，增加建筑稳定性，不过相应的成本也会大大增加。

以承德避暑山庄为例，始建于1703年的承德避暑山庄已有300余年历史。目前来看，时光已在它的身上留下了各种新的、旧的痕迹，例如石阶的开裂和石雕的块状剥落。避暑山庄中，灾害程度最严重的普佑寺在1964年遭遇雷击起火时，大部分建筑已烧毁。而救火过程中大量洒水又对普佑寺遗址造成了二次伤害，目前，绝大多数石阶、石刻都出现了层状裂隙。

石刻出现严重的层状裂纹。

周双林指出，承德避暑山庄建造初期在材料的选取上存在较大的弊端。就近开采的宁武岩虽然易于雕刻，颜色也清丽好看，但若干年后都会出现裂缝。如果选择拆除后重新粘合的修复办法，工程量将十分巨大。最终，团队提出方案，运用流动性好的环氧树脂作为粘结剂，用针管注入裂缝中，将缝隙填合。保留原始外观基本不变的基础上，就可以实现对石阶的加固。

实验用环氧树脂进行粘合加固。

而具体到房屋结构的修复，目前国内外也已经有了相应的补救措施。以河北省田庄古墓顶部断裂的石拱门为例，新材料碳纤维的出现解决破解了石材加固的难题。不过具体到建业里内出现的木质结构腐蚀、断裂的情况，周双林建议，技术上可以加固，但较难提升木材的强度，加固成本也非常高。

田庄古墓拱门顶部出现石材断裂。

墙壁“出盐”怎么办？

对不同构筑物而言，病害发生的情况和背后的成因往往有其特殊性。不过大致上看，墙壁泛硝（即析出盐分）、外部石缝间长出植物、外观风化是相对普遍的几种病害。

少林寺塔林的塔上长出植物。

位于河北省望都所药村东、京广铁路西侧的望都汉墓，是东汉郛阳侯孙程的墓葬，2006年5月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该墓葬中的壁画是我国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东汉墓室壁画。上世纪50年代末，郭沫若现场指挥挖掘并出版了《望都汉墓壁画》，不过目前来看，壁画的保存情况正遭遇着严峻挑战。

周双林在现场调研时，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现象。例如，墓葬甬道和前室的壁画、地面上都出现了一些白色的结晶体、黑点，局部壁画出现了片状脱落，表面颜色也不及刚出土时艳丽。通过放大检测后，周双林发现，这些呈针状的结晶主要成分是硫酸镁。硫酸镁在墙砖和石灰层之间形成结晶，对壁画所在的石灰层产生挤压，最终导致了脱落。

壁画上析出的盐分。

那么，硫酸镁又是从哪里来的？实际上，在古代烧制砖头的过程中，往往就会形成硫酸盐附着。加之墙壁上的石灰层以碳酸岩为主要成分，空气污染进一步将碳酸岩转化成了硫酸盐，同样会导致颗粒体积膨胀、石灰层剥落。此外，室外与室内近10度的温差还会在墙壁形成水珠，对壁画色泽和寿命产生影响。

近几年，国内最大的塔林——少林寺塔林也面临着塔外大量盐分析出的难题。除了进行有效的脱盐处理外，周双林还针对其砖石的严重风化情况做了相应的科学检测，通过进一步的化学加固和防水处理，为塔林穿上了一层“防护服”。至于构筑物顶部和石缝间长草、树的现象，则可以通过加强日常清扫维护的物理方式和抑制植物生长速度的化学手段，强化保护构筑物外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