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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前,一个外地孩子眼中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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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容子 2016-05-20 08:38
摘要:那时烫发都是“火烫”,用“火夹”卷着头发,吊在电罩下用电烫。那些烫发设备让我这个外地小姑娘开了眼界。

童年的往事,往往是记忆中最深刻、最清晰的片段。在上海生活了几十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儿时的记忆。故事,还是从1962年夏天说起吧。

 

那年7月,刚刚7岁的我随母亲从南京返闽,途经上海,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大上海。到达后,妈妈在老火车站前,给我买了个“光明牌”雪糕。我刚高兴地咬上一口,突然冲上一群蓬头垢面的“小阿飞”一把夺去我的雪糕。他们与我年纪相仿,赤裸上身,穿着一式一样的暗红色小短裤。我眼睁睁看着心爱的雪糕被抢走,放声大哭。那年正处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妈妈告诉我:“他们没有饭吃,饿极了。”我忍住了哭。动荡的岁月里,一个穿着连衣裙、刚刚遭到“抢劫”、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惊魂未定地大睁着双眼,好奇地望着眼前的“花花世界”。一切是那么新奇,上海老火车站(那时叫“北站” )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光明雪糕

阳春面

 

初到上海,觉得这座城市与火药味十足的海防前线真有天壤之别,即使在那个年代,霓虹灯也没有熄灭妩媚的夜眼。在老火车站附近,妈妈领我走进一家面馆。服务员身穿白色餐饮业工作服,笑容可掬。那时,前线军官的待遇较好,尤其粮票较多。在缺吃少粮的年代,妈妈拿出全国通用粮票,服务员立刻笑脸相迎。我们母女要了阳春面,又要了一份红烧鱼。不知是太饿了,还是因为太好吃了,我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住了喉咙,痛得说不出话,只会掉眼泪,妈妈急得不知所措。那位和蔼可亲的服务员,拿来一小碟醋,嘱我一点点地慢慢吞咽,让醋软化鱼刺。接着他又端来一碗白米饭,让我大口吞咽。就这样,鱼刺被吞进了肚里,我的喉咙获得了解放。离开面馆时妈妈再三再四地向服务员道谢,我也无比感激地望着这位中年男子。上海男人的耐心细致、温和友善,从此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1963年初春,作者( 右)和妹妹弟弟合影于上海依稀可见半年前在上海烫的刘海痕迹(作者供图)

 

讲起上海服务业曾经的招牌式微笑,久久不能忘怀。这种微笑似乎早已注入我年幼时的生命记忆。还是那年7月,妈妈为了烫头发,带我走进南京路的一家大理发店。相隔几十年,记不清这家理发店的具体位置了,只记得理发店很大,很明亮,理发、烫发的人不少。理发员也是中年男子,同样具有和蔼可亲的微笑。那时烫发都是“火烫”,用“火夹”卷着头发,吊在电罩下用电烫。那些烫发设备让我这个外地小姑娘开了眼界。理发员招呼妈妈落座,让我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小人书等待。他一边与妈妈聊天,一边熟练地为妈妈卷发。当妈妈的发卷一一上了“火夹”,理发员发现还有两个空余的火夹剩着没用,于是他和妈妈商量:“把侬小囡烫个漂亮刘海,好勿啦?” 妈妈欣然同意,于是我被请到妈妈的身后,加一把椅子,坐在多余的火夹下面。

 

理发员笑着对我说:“勿要吓,勿要动哦!烫好就漂亮嘞!”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烫头发,紧张极了。坐在妈妈身后不能乱动,看不成小人书。只见妈妈头顶上一圈通红的火夹,电热温度烤得我很不舒服。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比妈妈提前从电罩下解放了出来。理发员先是给我照镜子,为我梳好头。然后他关掉妈妈头上的火罩、卸下火夹,为妈妈做头发。那时能在南京路的大理发店里工作,都是有手艺的老师傅,烫发的时间、温度、烫发剂的比例、做头发的手式……有很高的技术含量,是很讲究的。这个“第一次”经历在我回到福州上小学后,被小伙伴们羡慕了好久。


1962年夏作者(右)与堂姐合影于南京玄武湖。之后,就穿着这身连衣裙从南京去了上海(作者供图)

 

第二年初春,福建前线的“战备令”解除后,我又随父母去苏北老家,接回留在奶奶家的妹妹弟弟,返程时再次途经上海。重返大上海,真是一件开心的事,对于小孩子来说,上海总是那么迷人,那么稀奇新鲜。    

     

父亲几次带我们小姐妹俩去“大世界”玩耍,看电影、看杂技、看魔术……我们最爱看的是“哈哈镜”,看一次不够,看两次不够,总缠着爸爸要再看。见到哈哈镜里一会儿变高、一会儿变矮,一会儿变胖、一会儿变瘦的自己,小姐妹俩就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挪不动步子。嗳,那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大世界”的哈哈镜给了我们多少欢乐!每次回到饭店,我和妹妹就跑到大衣橱前,对着衣橱上的大镜子照来照去,做各种鬼脸,希望找到在“大世界”哈哈镜的那种感觉。有一天玩捉迷藏,妹妹躲在大衣橱斜对面、爸爸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军呢大衣里面,不肯出来。我发现了她,去拽她。两个孩子拉拉扯扯,不小心拉倒了衣架,军呢大衣落了下来,但衣架却冲着衣橱砸去,打碎了大衣镜。我和妹妹知道闯祸了,吓得不敢动,一下子老实了。爸爸带我们去向饭店管理员认错、道歉,赔偿了“损失费”。整整一天,我们姐妹俩沮丧极了。直到第二天妈妈带我们去南京东路“一百”买玩具,才忘了前一天的事,心情好起来,欢蹦乱跳地跟着妈妈,跑前跑后。

那时候市百一店是全国顾客向往的购物胜地

有王丹凤做封面的1960年代《上海电影》

1962版的一毛钱

 

“市百一店”位于南京东路、西藏中路东北角,在童年的记忆中,那时除了“国际饭店”使我感到顶天立地,就是“市百一店”高大无比,令我伸长脖子仰望。走进这座百货大楼,“花花世界”扑面而来,琳琅满目的商品勾着我们小姐妹“贪婪”的双眸。在楼上的玩具柜前,妈妈对我们说:每人可以挑选一件自己喜爱的玩具。我和妹妹足足围着柜台走了几圈,趴在玻璃柜前,两眼不眨地盯着各种玩具,样样都喜欢,举棋不定。妈妈又说:“上海的好东西很多,但我们不能都买回家。你们只能各选一样。”最后,我和妹妹都选了“新疆姑娘”。那个大娃娃梳着许多小辫子,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小马夹,脚上套着白袜子和红皮鞋,头戴小方帽,帽上镶嵌着“珠宝”。娃娃身上的所有穿戴都能脱卸,非常可爱。就像如今的小女孩都喜欢“芭比娃娃”那样,我也想要这个娃娃,但被妈妈劝阻了:“留给妹妹吧。你上学了,应该买个能动脑筋、对学习有用的玩具。”在妈妈的帮助下,我挑选了一套拼装玩具——用配套的小扳手和螺钉螺帽,可以把红红绿绿的各种铁条、铁片组装成汽车、坦克、轮船、房子等,由一个漂亮的大盒子装满“建筑材料”的智力玩具。

 

就这样,我们带着各自的玩具,离开了大上海。这两件玩具一直伴随我们度过了童年,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从此再没给我们买过其它像样的玩具。妹妹上学后,妈妈给我们的礼物几乎都是小人书,长大些就买各种故事书、科普读物。有趣的是,无论是小人书,还是科普读物,直至后来买的《十万个为什么》,妈妈总是买上海出版的读物,她几乎只认“上海制造”,我们也就成了“上海牌”粉丝。

 

到大世界照一次哈哈镜

 

儿时对上海的记忆是那样清晰,那样美好。古朴的老火车站,温馨的理发店;巍巍屹立的“大世界”,流光溢彩的街灯;那栉次鳞比的商店,温暖人心的微笑;那悠悠的黄浦江和江边的海关大钟,江面上发出“呜——呜——”长鸣的行船……在我童年的梦里无数次出现,成为我后来安身立命的追逐方向。仿佛是命运安排,长大后我果然落户上海。

 

1995年的夏天,我去淮海路上的巴西驻上海总领事馆办事,巴西领事馆的一位女官员赠送我一本《巴西诗选》,那里面有一首巴西诗人卡希米罗·德·阿博雷乌写的诗歌《我八岁时》,我很喜欢这首诗,经常念给自己听。这首诗的译文是那样的美,让我想起童年是多么美好!

 

本文图片除作者提供外,均来自网络  组稿、编辑:伍斌  邮箱:wbb037@jf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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