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日傍晚，国家网信办宣布会同国家工商总局、国家卫生计生委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百度。魏则西事件至此，终于迎来了一点令人宽慰的进展。

诚然这还远不足以告慰魏则西亡灵、或安抚那些依然受不正当互联网营销所困害的人们。宽慰所在，是看到终于有行政这把“手术刀”，伸向了百度竞价排名这个十数年不治的顽疾。

先谈道德。

道德两个字，最基本，但谈得最少，现时谈起来还容易遭受鄙夷嘲笑。然而，道德无疑是最重要的。

百度竞价排名，首先是一个道德沦丧的问题。

古往今来，制度与法律追求日臻完善，但注定无法穷尽一切。而当今社会，受互联网推动的领域发展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制度与法律出台所必须经历的斟酌时间。

身处这种非常规发展阶段之时，不能不承认，制度与法律并不是万能的。反过来说，那些不违反现行制度与法律的事，那些“证照齐全、资质齐全”的生意，也不一定就真正具有合法性、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

君子慎独，且不欺暗室，何况长期暴露在天光之下作业，何况牵涉公众利益与千万民众个体利益乃至生命？不必引经据典便知，资本、技术、制度、法律背后都是人，是有生命、有情感的人，人是最强大的却也是最脆弱的，一味逐利的后果是人性的剥夺与丧失。资本的异化、技术的异化，与其说是对制度与法律的挑战，不如说是对人性道德的挑战。

因此，要一谈再谈道德约束，且要明确这种道德约束是广义的，不仅针对百度及其他互联网企业、广告商等直接“作业者”，也是针对所有“旁观者”——对于“坐视不管”和“见死不救”，作为外力的制度和法律，就更难约束；要予以根治，唯有依靠自心的道德，以及作为公共力量的道德。

再谈制度。

2003年全球初入信息社会之时，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就说：“通过赋予人们所需的工具与技术、并给予其教育与培训使其有效地利用这些技术，人类的能力得到衍生、扩展与解放”。后来人们又进一步认识到，信息即权力，掌握并运用信息即掌握并运用权力。

显然，互联网及作为其代理人的互联网企业，是上述能力的赋予者和权力的掌握者。对搜索引擎来说，将信息排序，不啻为权力之中的权力，是一种直截了当的议程设置。而但凡权力，就必须受到约束。

早在谷歌百度等搜索引擎还是初创产品之时，国际电信联盟就已提出两个发人省醒的观点：其一，如今我们最需要的恐怕不是更多的技术，而是技术为人类所创造的益处；其二，世界上大部分人并未享受到信息技术的成果——如果信息仅是为那些已经享有较高水准生活以及较好传播机会的人们增添新的可能性，而不是为所有的人创造接触信息的平等机会，那么，我们一切的努力将以失败告终。十数年之后的今天，中国网民规模已达6.88亿，其中有超过5.88亿人使用搜索引擎。 互联网的确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只是用的似乎是一种喜忧参半的方式。

这次的魏则西事件，是网信办首次会同相关部门进行联合调查。魏则西之死、网上舆情爆发、到国家网信办介入的整个过程，为我们认识“互联网＋”提供了新的视角——互联网与各传统行业融合发展的同时，传统行业的问题也衍生到了互联网上，而网络空间治理业已迫在眉睫。

从某种角度看，“互联网＋”倒有机会成为摆脱路径依赖、破解我国长期存在的诸多老问题的一个契机。比如，在前互联网时代，很难对莆田系游医的“电线杆广告”进行执法；但这次网信办与各部委进驻百度的动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解释，正是互联网充当执法平台、解决“老问题”的表现。

最后讲一句，在这个五一节，没有所谓乌合之众。

或许人们确有过激言辞，却是出自对天光下之欺的忍无可忍，是对中国网络空间天朗气清的向往。笔者于5月2日傍晚在杭州城站候车时读到国家网信办牵头成立调查组的消息，在返沪的一小时高铁车程中十数次听到乘客热议魏则西一事，在列车上感到与网上一样的民愤和民众对国家行政力量的期待。

想必，2016年五一节的这次道德、制度、法律与巨大利益的博弈，将载入我国网络空间治理的史册。

（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题图来源：网络 本文编辑：赵翰露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