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很有仙气的白色裙装、手腕上大量波西米亚风格的装饰品、除了念发言稿时一直戴着的时髦墨镜——尽管脚受伤了,不能长时间站立,但只要站着,背就挺得直直的——从外表上,很难猜测玛利亚·儿玉的实际年龄。她是阿根廷文学大师博尔赫斯的第二任妻子、后来成为博尔赫斯文学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为传播博尔赫斯作品马不停蹄地奔波。日前,“博尔赫斯的地图册——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和玛丽亚·儿玉旅行摄影巡回展”在静安区文化馆开幕,玛利亚·儿玉出席了开幕式。当被问及与大师相伴的一生是否幸福,她的回答十分简练:“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双目失明的老年博尔赫斯而言,旅行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他曾以薄薄一本《地图册》中充满诗意的短章应答——“彩虹的七色和字母表上的二十几个字母;接着发现面庞、地图、动物、天体;最后发现怀疑、信仰和几乎完全能确定的自己的无知。”
旅途中,玛丽亚·儿玉就是博尔赫斯的眼睛。“旅行意味着什么?在标准西班牙语词典中,它指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动作,但这种定义是否能完全解释旅行之于我们的感受?虽然语言是如此模糊的工具,但也是我们唯一可以仰赖的创造文学、创造历史的工具。”玛利亚·儿玉如此说道。
今年是博尔赫斯诞辰120周年,“博尔赫斯的地图册——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和玛丽亚·儿玉旅行摄影巡回展”上,超过130张首次与中国观众读者见面的精彩照片定格了博尔赫斯晚年的旅迹。“20世纪时,博尔赫斯曾和家人一起去日内瓦,面对战争以及因战争而苦痛的人们,他深受震动。旅行这一元素,始终存在于博尔赫斯的血液中——他的祖母自英国来到阿根廷,在一片荒漠里开始生活,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博尔赫斯。最终,奶奶所讲的故事、来自于爸爸的图书馆的故事,和博尔赫斯自己的旅行经验汇成了他的写作。”
玛利亚·儿玉与博尔赫斯的相遇颇具传奇色彩。在上海,儿玉分享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当时,她大约12岁。“我从小想到一名文学老师,但我十分害羞,害羞到只要家里来陌生人就要躲到衣橱里。我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我想这样大概没有办法成为一个老师。有一天,我爸爸的朋友跟我说,如果我对文学有兴趣,一定要去听博尔赫斯的讲座。爸爸说我肯定听不懂,但还是让我去了。到了讲座现场,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博尔赫斯讲话的声音比我还轻,如果这样的人可以成为老师,那我也一定可以。”
上世纪60年代,博尔赫斯这个名字和他惊艳世界的诗歌与小说一起,首次出现在中国读者面前。“他的启示录式的个人抒怀使他与任何传统相异其趣。作为榜样,他影响了20世纪几乎所有先锋派作家,也影响了我。”先锋作家代表人物之一、上海作协副主席孙甘露说,“儿玉女士带来130多幅从未展出过的博尔赫斯的旅行照片,使得我们有机会跟随博尔赫斯的足迹一起体验大师游历过的精彩而丰富的世界,在一张张照片中再次探寻他灵感的来源。”
在《地图册》序言中,博尔赫斯如此记录:“玛丽亚·儿玉和我一起惊喜地发现了各各不同、独一无二的声音、语言、晨昏、城市、花园和人们。希望这些篇章成为仍将继续的漫长而奇妙历程的纪念。”而在博尔赫斯离世后的多年,玛利亚·儿玉依然热爱旅行,“有时候我会问我自己,这些旅游、我和博尔赫斯的旅游是怎么发生的呢?想到这些事情时,我觉得很奇妙,和做梦一样。在回忆中有很多形象出现,我能想到整个世界上我们曾去过的不同地方。展出的这些照片就是我们在那些地方拍摄的,拍下这些照片的时刻,我们都感到开心敞怀,因此它们在我心目中非常重要。”“旅行令我着迷的是遇见不同的文化和人,让我学到很多东西”,作为一次新的旅行,玛利亚·儿玉眼中的上海十分奇妙,“浦东的新与对岸的旧交织成一个整体,我喜欢上海的这两面”。
作为展览主题作品,《地图册》是博尔赫斯创作于1984年的诗集,属于他晚期的成熟作品。博尔赫斯将他与玛丽亚·儿玉共同游览各地的所见所感写成诗,每个题目独立成章,奇趣盎然。书中记录了诗人游历了许多国家后写下的篇章,以散文诗为主,长短不一,别具特色。展览现场特别设置了悦读空间,观展市民、读者将能读到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地图册》也包含其中。
此次展览延续至9月1日的展期跨越整个上海书展,8月7日、17日,两场博尔赫斯作品分享活动将在这里举行。
延伸阅读:《地图册》后记
对我们来说,地图册意味着什么,博尔赫斯?
是把我们的由精神世界组成的梦想织进时间经线的借口。
每次旅行前,我们闭上眼睛,握着手,随意翻开地图册,用我们的手指猜测不可能得到的感觉:山势的嵯峨、海洋的平滑、岛屿的魔幻似的屏障。现实是文学、艺术,以及我们孤寂童年的回忆的羊皮纸。
对我来说,罗马是你背诵歌德的哀歌的声音;对你来说,威尼斯是一天傍晚在圣马可大教堂听音乐会时我向你传达的感受。巴黎让人想起你还是个固执的小孩,关在旅馆的客房里一面吃巧克力一面看雨果的书,你通过雨果的作品了解了巴黎;对于我,巴黎是看到卢浮宫石阶高处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像时激动的泪水,我父亲借这座塑像教导我什么是美。美是具体化的和谐,是把微微的海风永远凝固在衣裾飘拂的皱褶上,实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沙漠是昂都尔曼战役、劳伦斯以及寂静的神秘,直到那晚你在金字塔附近给了我一个词句的帝国,“改变了沙漠”,你告诉我说月亮是我的镜子。
穹隆似的时间庇护着我们,我们像我们的两只猫,奥丁和贝珀,进入篮子和柜子那样进入时间,同样天真无邪,同样好奇,急切地想发现秘密。
如今我在这里铸造超越时间的时间,而你在时间的星座中漫游,学习宇宙的语言,你早已知道那里有炽热的诗歌、美和爱。我专注地重温那些日子、国家和人物,越来越接近你,直到完成我们再次携手所需的一切事情。那时候,我们会再一次成为保罗和弗朗切斯卡、亨吉斯特和霍尔萨、乌尔里卡和哈维尔· 奥塔罗拉、博尔赫斯和玛丽亚、普洛斯彼罗和阿里埃尔,长相厮守,直到地老天荒。
亲爱的博尔赫斯,愿和平与我的爱与你同在。再见吧。
玛丽亚·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