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十号楼的岁月:王沪宁等曾住此

海上记忆 2015-04-14 10:17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李良荣
十号楼是名副其实的教授的摇篮。住过这的百来名当时的穷学子,如今都已是各大学、研究所的著名教授、学者,一个领域的学术权威。

 

葛剑雄、周振鹤、谢遐龄、俞吾金等复旦大学的这批教授都是当代学界响当当的领军人物。还有一批先是著名学者后来走向政界、商界的人物,诸如王沪宁教授、秦绍德教授、程天权教授、王战教授、陈伟恕教授,等等。现在,他们所从事的研究、工作领域不同,职业不同,或许性格迥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在同一时期(1979年——1982年),在同一幢楼里学习生活了三年。这幢楼就是复旦大学十号楼学生宿舍楼——当年的研究生楼。

 

十号楼在复旦校园围墙的最东头,是复旦园里惟一东西朝向的楼。当年,或许现在仍旧是,复旦园里最小最破旧的学生宿舍。文革后最早的两批文科研究生(1979年春和1979年秋入学)近百人曾集中在此寄居。据我所知,这百来名当时的穷学子,如今都已是各大学、研究所的著名教授、学者,一个领域的学术权威。十号楼是名副其实的教授的摇篮。

 

很有幸,我也在十号楼孵了三年,和现时那批名教授,当年的穷学生从相识到相知,成为学业上的挚友。《新民周刊》2005年第5期的封面人物——上实集团副董事长陈伟恕一副儒商的形象,当年,在十号楼,他的宿舍里,我向他讨教经济上一些概念时,我们可是赤膊相见的——天热,大家都只穿一条短裤,一谈就是一小时。

 

我是1979年秋入学的,住在101室——十号楼进门柱的第一间,和秦绍德、陈大维等人同住一室。

 

在101室三年,让我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冷”和“热”。101室朝西,冬天,冰冽的寒风无孔不入钻入室内,101室成了名副其实的冰窖。每天早晨起床,挂在床头的毛巾冻得像铁片一样硬;夏天,西晒的太阳使宿舍每一处都热得发烫。记得有一次,一名大学同班同学下午四点来访,穿着短裤,刚坐在方凳上,像触电一样尖叫着跳起来,低头一看,大腿已烫起一块红印。

 

苦不苦?现在回想起来,论物质条件,那时生活确实苦。但是,在当时,我们这批研究生们几乎天天都在快乐之中。我们把自己比作“老鼠跳进米缸里”。你想,我们这批研究生90%左右是文革时毕业的一批老大学生。在大学号称有五年,但两年文革,一年半下乡搞“四清”,有多少时间在校读书?毕业后被分到“五湖四海”“天涯海角”,基本上都在穷乡僻壤,想读书却无书可读。现在回校读研,就在书的海洋里,有书读,有好书读,有自己喜欢的书读,哪能不快乐?

 

当年读研究生时,我们都是三十出头的人,青春的最后几年,我们基本上就在图书馆、资料室里度过的。用“抓紧一切时间”来概括当年读书的情景决不是夸张之词。

 

当时复旦大学的食堂少,每次吃饭都排老长的队。我们嫌排队费时间,常常是到食堂将关门时才冲进去。有时,早上买几只馒头,中午在图书馆冲一杯白开水,对付着一顿中饭。所以,到傍晚回到宿舍,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有天,我和秦绍德到晚上六点半方去食堂打饭。食堂只有一只窗口还开着,所有菜都卖光,只有东坡肉有剩余。那位老师傅就把桶里的所有东坡肉肉沫肉汁都给了我们,满满的两大瓷碗,外加四两饭。我俩狼吞虎咽,一会儿就吃个精光,吃光后才感到肚子胀,还得以后三天见肉就恶心。去年,秦绍德和我路过十号楼,谈起此事还心有余悸,说:“一辈子从来没有一次吃那么多肉。”

 

三年时间,我们看过多少书已记不清,但我们手抄的资料很清楚。那时课没有复印机、电脑,资料全凭手抄。我为了写硕士论文《中国报刊文体发展概要》(1985年在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抄了三十万字左右的资料。陈大维在两年半时间,通读了四十多卷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写了近百万字的读书笔记。

 

那时候,要查找资料真不容易,查到一份有用的资料真像叫花子拾到一块金砖那么令人兴奋。

 

学校的图书馆找不到相关资料,我们就去徐家汇藏书楼。从复旦到徐家汇要横穿上海。我们每天早上六点钟得起床,坐公交车到徐家汇一般七点半,在路旁的小摊上喝一碗豆浆加大饼油条,八点钟图书馆一开门就冲进楼查资料,十二点钟被工作人员赶出楼去,下午一点钟再过去,六点钟再坐车回来。冬天,天亮得晚,黑得也早,在整整两个月时间,我们顶着星星出门,迎着路灯回宿舍。我要查的是清朝后期,民国早期的报纸,那时馆藏的珍贵资料。为了要份报纸,工作人员到楼内去翻找,有时一等就是一个小时,报纸拿出来了,必须是工作人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看完一页,她再翻一页给我看。有时候,工作人员很不耐烦,劈头盖脑数落我一顿,我都不敢吭一声,只怕得罪她,不给我翻了。但终究,我们能满载而归——查到毕业论文足够的资料。

 

查到一份好资料,读到一本好书,那就是我们当时最大的快乐。记得1981年春上,和我同班的女同学俞璟璐觅得一本英文原版的美国学者施拉姆所著《四种报刊理论》。她到我们宿舍译了几段给我听,令我们眼界大开。但陈大维、秦绍德读的是俄语,我在中学、大学也读俄语,为了考研,才临时突击学英语,看英文原版也困难。只好央求俞璟璐翻给我们听。于是,俞璟璐边看边口译,我们三个人就记,俞璟璐本科是英文系,她译得快,我们只好跟着快速记。从早晨九、十点钟样子,一直记到下午五点,她嘴没停,我们笔没停。到吃晚饭时,手都拿不起筷子。以后的两、三天,我们三人一边对笔记,一边讨论。这本书给我打开了读书的视野。我们深感:文革动乱,不但使我国的自然科学落后于西方,在社会科学领域,西方学者的研究也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之处。按着这个想法,我后来努力找英文原版看,不但让我粗粗了解了西方新闻传播学的知识,也让阅读英文的水平突飞猛进。再到后来,西方媒体成了我的一个研究方向。

 

读书的快乐是不能独享的。每日的晚餐是我们相互交流一天所得的时间,而最热闹的是晚上十一点钟熄灯以后的“床头夜谈”。捕到一个话题就展开讨论,而且往往会演绎“床头夜吵”——各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这当然不只是我们一个宿舍,深夜,十号楼的宿舍里时时会爆出大声嚷嚷的争论声。于是,其他宿舍会吼出“别吵了,明天再争论,睡觉啦”,引来整个大楼一片哄笑。平息了一阵后,冷不防,别的宿舍却又爆出新的争论话题。现在每当我经过十号楼,我禁不住停下来流连徘徊,笑声、争论声、读书声,音犹在耳。

 

复旦十号楼,我们学业的基地,我们曾经的精神家园,让我永远怀念。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复旦大学校友会”。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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