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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丹心“绣红旗” ——独家聆听“老兵”阎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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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王建柱 2016-02-15 13:20
摘要:阎老对生死看得很平淡。去年他住院后不久,有人误传阎老“逝世”的消息,先是各大网站迅速转发,后又争相辟谣……儿子阎宇想,如果老爸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哈哈大笑,他会顺口说:“这叫什么呀?这有什么呀!”

2014年10月15日,在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阎肃充满激情地说:我是文艺战线的一名老兵,我们也有风花雪月,但那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就是这种肝胆、这种魂魄教会我跟着走、往前行,我愿意为兵服务一辈子!然而,就在猴年春节期间,2月12日,这位老兵在北京逝世了。


笔者在他生前曾多次近距离地接触采访过他。去年9月底在他患病住院后,笔者拨通了他夫人李文辉的电话,她向我讲述了阎肃患病时的情形。李阿姨说:从去年春天开始,阎肃就担任了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大型文艺晚会的首席策划与顾问。高强度的工作持续了半年多,在这段时间里,他跟着“儿孙辈”的同行们一起熬夜、吃盒饭,实在累了,就躺在椅子上打个盹,有一次他睡醒后笑着说:“20分钟后又是一条好汉”。据李阿姨回忆:“去年9月14日晚上7点多他回到家里,他说还没吃饭,我赶紧去厨房给他热饭,饭很快端到桌子上,他说左腿麻、感到没劲。我觉得情况不太好,我就打电话要车马上去了医院……9月29日他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李阿姨平静地对我讲:阎老对生死看得很平淡。去年他住院后不久,有人误传阎老“逝世”的消息,先是各大网站迅速转发,后又争相辟谣……儿子阎宇当时不停地接电话、短信。看着昏迷中父亲那张安详的脸,阎宇想,如果老爸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哈哈大笑,他会顺口说:“这叫什么呀?这有什么呀!”
 

他就是那么一个高尚的人,一个通透的人。

 

毛主席送他一套“毛选”
 

在阎肃一生跨年代的无数优秀作品中,令我们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他创作的堪称“里程碑”式的作品——歌剧《江姐》。
 

《江姐》创作伊始,时任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就提出了“精雕细做,打造精品”八个字。他对阎肃说,我在莫斯科看歌剧《卡门》,主题歌非常好,《江姐》是不是也可以写一个主题歌?于是,阎肃想到了上海音乐学院邓尔敬教授托他写的红梅组歌,其中一首叫《红梅赞》——“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都不怕(后改为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阎肃把歌词送给刘亚楼审阅,刘亚楼看后兴奋地说:“就是它了!”
 

经过两年的锤炼,歌剧《江姐》于1964年9月在北京公演。1964年10月13日晚,毛泽东、周恩来、朱德、董必武、贺龙、陈毅等中央领导在人民大会堂小礼堂观看了歌剧《江姐》。那天毛泽东看得很专注,随后又接见了剧组的同志们。一个月后,毛泽东提出要见一见《江姐》的剧作者阎肃。
 

1964年11月的一天晚上,阎肃被请进了中南海。阎肃随着工作人员走进一个小会客厅时,毛主席已经在那里了。阎肃见到毛主席,既激动又紧张,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按说应向主席行军礼,但他又没有穿军装,只好傻呵呵地站在那儿。
 

毛主席微笑着和阎肃握手说:你那《江姐》写得很好,你小伙子干得不错,我送你一套“毛选”,你要继续努力,好好干。阎肃听不太懂湖南话,只是一个劲儿不住地点头,连忙说:“写得不好……写得不好……请主席多批评!”

 

 

毛主席与《江姐》剧组全体演职人员合影。毛主席身后左侧为阎肃
 

毛泽东让工作人员取来一套精装的《毛泽东选集》送给了阎肃。阎肃双手接过书向毛主席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坚定地回答:“我一定好好努力!”这短短的七个字,也成了阎肃一生一世对党对人民的庄严承诺。

 

军装要穿一辈子!
 

1953年6月,阎肃终于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军装。两年后,作为解放军空政文工团的一名队员,他随部队到抗美援朝前线慰问演出。一天,他到另一个阵地去演出,当翻过一座大山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山冈上的墓碑一座连着一座,一片连着一片,漫过了整座山林,所有的墓碑都朝着祖国的方向,有的墓碑上甚至连死者的名字都没有。他在墓碑前伫立良久,一股悲壮的豪情萦绕心头。他给自己确定了人生目标:军装要穿一辈子!

 

 

青年时代的阎肃

 

他曾向我讲述过自己踏入军营最初几年的一些往事与经历。从艺的最初5年,阎肃常常一个人充当七八个角色。拉大幕、跑龙套、点汽灯、收道具、打杂活,他样样都干,年年都是先进。

 

1959年,阎肃被调到了创作组。领导派他们下部队到基层去当兵体验生活。阎肃笑着回忆说:“开始我还以为去个把月就回来了。可领导说,你就踏踏实实在部队扎根生活吧。一句话把我弄得从头凉到脚。但我二话没说,背起背包就到部队了。”

 

到部队的头天夜里就遇到了紧急集合。因为彼此都不认识,他就死盯着副班长……忽然听到一声湖北口音的呵斥:“你是哪个班的?”阎肃这才知道跟错了队,赶紧往回跑。更糟糕的是,当兵也不是那种正经的兵,而是去种菜。买菜籽、育苗、锄草捉虫、上粪浇水,一季完了,再种第二季。成天的“不务正业”让阎肃心里老是别扭。

 

渐渐地阎肃从生活中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我要把“要我下来”变成“我要下来”,把“要我当兵”变成“我要当兵”。这么一想,阎肃的心里豁然开朗了。不久,他又被安排去擦飞机,拿个小刷子,刷缝隙里的灰土,人半蹲着,累得腰酸背疼。后来他去给飞机加油,加冷气,钻进气道,什么都干,俨然成了一个机械兵。他说:“虽然辛苦些,可心里高兴,干起来就很带劲。”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写出了《我爱祖国的蓝天》 的歌词。

 

那是下部队一年后的一个傍晚,阎肃看到有位机械师扛着梯子,站在跑道尽头,静静地凝望着天空,等待着飞机的降落。那情景就像一幅画。阎肃忽然想,“他在想什么?我们在想什么?飞行员在想什么?我们都在想着这片蓝天。因为,我们对这片天有太多爱了。”当天晚上,阎肃激情澎湃,《我爱祖国的蓝天》 的歌词喷涌而出:“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同在连队当兵的羊鸣为其谱曲,随后这首歌很快就传遍了空军军营。50多年来,很多飞行员就是听着这首歌成长起来的。

 

他就像我的主心骨

 

有人把阎肃比作“定海神针”,用央视导演黄—鹤的话说,“我的晚会,只要有他在,我心里就有了底、很踏实,他就像我的主心骨。”凭着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敏锐的政治眼光,阎肃一次又一次赢得了观众的好评与信赖。
  

阎肃喜欢戏称自己是个学问的“杂货铺”。他兴致勃勃地说:“了解世界音乐的人,可能不懂得曲艺;了解相声的,可能不了解果戈理、易卜生……但这些作品我都看过。我是作协的、剧协的、音协的会员,我1958年就成为了曲协会员,我演过快板书,说过相声,写过快板,写过数来宝……我还写过京剧《红岩》、《敌后武工队》……而且我还是电视艺术家协会的会员。”阎肃如数家珍般把自己的“老底”一一亮出,令听者不由得心生感慨。

 

总想拥抱新的太阳

 

在阎肃家里,卧室一角摆着一张老式书桌,算是他的工作室。一张坐了20多年的老藤椅,左边扶手和靠背上分别磨出一个大洞。创作遇到瓶颈时,阎肃会从藤椅上起身,在卧室和客厅里来回踱步,或者在床上躺一会儿,好点子来了继续伏案工作。从艺60年,阎肃一路高产。他参与编剧写词的作品大概有1000多部(首)。而阎肃的名字也常常和一些流行歌曲及大型文艺晚会连在一起。步入古稀之年的他反而更加活跃,对于时尚始终保持着敏锐的嗅觉。这常常让人们忽视了他的年龄。
 

“我对一切事物都感兴趣,总想拥抱新的太阳。我总想往前再蹭一点。哪怕蹭得不多呢。”阎肃笑眯眯地说。前几年,一位年轻的作曲人曾经和他合写一首歌。有一次,阎肃出人意料地对他说:“那就再加一点RAP(说唱)吧。”听得这位年轻人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老爷子竟然还知道RAP?阎肃常讲,“我始终有危机感,生怕被飞速前进的时代列车甩出去。”因此,无论在哪儿,他每天都要读报看电视听广播,把触须伸向身边的人和事,大量获取各种新信息。
 

大概是性格使然,阎肃被大家冠上了各种外号——“时尚老头”、“老顽童”、“点子王”……然而这些似乎都不足以形容笔者眼前充满活力的他。老人质朴的童心在言谈间无限放大,让人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年龄。当猛然一瞬间,你意识到眼前的他是位有着60多年军龄、年逾八旬的老兵时,又会肃然起敬。
 

从各类重大主题晚会到抗震、抗洪、抗非典,从央视到各地方电视台,只要是主旋律,只要于国于民有益,阎肃无不倾情全力参与,当策划、做顾问、写脚本、填歌词,在奉献社会的同时,也带来了创作丰收。60多年来,他的作品传遍了华夏大地,其中百部作品荣获“文华奖”、“五个一工程”奖、全军“战士最喜爱的歌曲”等全国全军大奖。而他的成名作《江姐》,更是影响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

 

我就是个普通当兵的

 

阎肃的家住在北京西四环路西郊机场附近。走进阎肃的家,大厅宽敞明亮,南面窗台上一排绿色观赏植物益显生机。整个西面和北面的一部分摆放着书柜,装满各类文学、艺术作品,还有阎肃历年获得的奖杯、奖牌。从中折射出他丰厚且不平凡的创作经历。

 

然而,在与阎肃以及他家人的短短接触中笔者感到,在阎肃心里,他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名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文艺工作者,一名空军老兵。

 

他儿子阎宇向我回忆起了去年阎肃做客人民网时的情形:一件薄外套,一双黑布鞋,阎肃的朴素一如平常。这一天,恰巧也是人民网“乔迁”人民日报社新媒体大厦的日子,搬家的同事和工人来来往往,阎肃边往里走边给大伙让路,对迎面而来的人,他笑着主动打招呼,“您好!”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纷纷围过来要求合影,他爽快地哈哈大笑,来者不拒。当记者拿出相机时,他却突然摆手道:“等等!”说罢便脱掉外套,细心整理好里面的蓝色军装,热情地招呼大家过来:“来来来,拍吧。”

 

 

阎肃与儿子合影

 

种地的、卖菜的、站岗的、扫地的……阎肃的朋友多,人缘好,都源于他对所有人那份发自内心的尊重。“我尊重一切劳动者,这份尊重换来的也是人家对我的尊重。职业是没有高低贵贱的,干什么都能干出学问来。”阎肃认真地说。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个什么‘家’,我就是一个‘者’,一个文艺工作者”,阎肃对荣誉看得很淡。阎宇向我说起这样一件事:去年11月29日,中宣部授予阎肃“时代楷模”的称号,阎宇替卧病在床的父亲领回荣誉证书的那一刻,让他又想起了5年前的另一幕。阎宇说,当时,父亲也是受到表彰,他特地赶回家祝贺,一进门,屋里却静悄悄的,父亲和往日一样,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凝神而专注。阎宇好奇地问:“您老获得这么高的荣誉没庆祝一下?”阎肃回过头顿了下说:“一辈子低调惯了,这么宣传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主要我也没干什么。”5年前父亲坐在书桌前的背影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阎宇有些心疼地感慨,“我厚道的老爸啊。”


“从来没感觉万众瞩目,我就是个普通当兵的。”阎肃如是说,亦如是践行。


斯人已逝歌犹存。阎肃的作品将永远镌刻在新中国文学艺术的历史画卷之中。

 

(本文来自解放日报。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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