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基弥的影响下,洁安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美国厨师了。基弥最爱吃洁安做的烤鸡,皮脆肉烂,嫩而多汁。不像有的饭店里,鸡被烤得干乎乎的,如木渣似的。基弥更爱吃洁安烤的鱼排。呵,那是她的专利。厚厚的鱼排有三种味道,鱼的表层像炸过了似的,麻油飘香,又鲜又脆,中间饱含鱼汁,咸中带甜,下层烤的将热未熟,鲜嫩无比。还有,洁安做的面包,典型的西部乡村式,无论是加了葡萄乾的,还是拌了大蒜的,外面厚厚的一层,像苏打饼干,一咬就碎,里面又松又软,越嚼越有味道。基弥有时候会在半夜里起来,「偷」吃洁安的面包呢!
洁安有许多烹调方面的秘密武器。有的是从基弥那里学来的,有的是她对基弥菜谱的发展,有的是她自己的创造。家里来客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招待老年人,她做意大利菜。招待年轻人,她做美国菜。来了中国人,她烧西方菜,来了美国人,她烧东方菜。
有一年,庆祝中国的春节的时候,家里邀请好多好多客人来聚餐,有中国人也有美国人。在客人们的一片赞扬声中,基弥得意地对洁安说,「彼得是个大傻瓜。如果彼得知道你有今天的水平,一定愿出大价钱雇用你呢!」
「你才是傻瓜呢!」洁安一本正经地说。「娶了一个彼得横竖看不顺眼的黄脸的中国穷学生。」
「可不是,留着那么多性感的美国女人不要,偏偏要了你,真傻!」基弥用手背擦着眼睛,假装哭了起来。「但是,她却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不是吗?」
「你呵,是个世界上最糊涂的聪明人。」洁安说这话时心中真骄傲。
他们俩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夜幕渐惭地降了下来。森林像是被黑色封住了似的,沉沉地睡去了。篝火把基弥和洁安留在另一个世界里,火光照得他们的身影彤红彤红,好像茫茫的夜色的一颗红宝石。
就寝前,基弥关照洁安,必须把所有吃剩的东西,包括垃圾,全都装袋扎紧,放入保温箱,箱上要加锁。然后,基弥取出一大瓶黑胡椒粉,围著帐篷撒了一圈。
他们爬上厚厚的充气床垫上,钻进又轻又软的羽绒睡袋。保温箱上,点著两支碗口粗的红蜡烛,萤火似的闪著微光。这气氛就像在家里一样,温馨无比。基弥从她背后拦腰搂著她,体贴地问,「不冷吧!」
洁安摇摇头,张开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基弥,」她顿了一顿,不安地说,「我有点怕。」
基弥轻轻地把洁安翻过身来,吻着她,问道:「只有我们俩,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摸到床垫下面有一枝枪。」洁安紧皱着双眉,坐起身来,垂着眼晴,愁容满面。
「噢,那仅仅是为了预防万一,倒吓着你了。」基弥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你就不害怕了,是吗?」
「基弥,我们回家。」洁安的眼晴里闪着泪光。
「为什么?」基弥也坐了起来,十分扫兴。
「你为什么要在帐篷周围撒胡椒粉?为什么不能在外面留一点儿吃的东西?为什么叫我锁上保温箱?这里一定是个野兽出没的地方。基弥,我们俩谁都承受不起任何万一,我们回去!」洁安仿佛下了决心。
基弥抱膝静静地坐著,没有吭声。他们之间很少针锋相对,每当洁安发脾气时,基弥总是耐心地等著,看著,洁安的喜怒哀乐,在基弥的眼里,都很妩媚,一种毫不做作的真实的美。
「基弥,帮助我,停止想像开枪,拚火,相杀,和鲜血淋淋的场面,Please!」洁安的口气近乎哀求。
基弥起身吹灭蜡烛,回到储存著他俩体温的被窝中。他紧紧地抱住洁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颤动。他感觉到洁安的眼泪流在她的脸上,和他的眼泪流在一起。洁安动了动嘴唇,再想说什么,但被基弥的温暖的大手蒙住了嘴。
沉默中,基弥轻柔地抚摸著洁安那滑润而乌黑的头发,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
「多么令人心动的女人!」基弥心里说。他以前结过两次婚,都是很不错的太太。但是,美国女人总是留给自己很大的空间,男人也是。就像一加一,仍旧是一加一,永远成不了和数。两次婚姻的失败,使他谈婚色变,他的心好像进入了冬眠状态,直到他遇到洁安。
洁安很简单,像他一样,有时候简单得有点傻。洁安很敏感,是个心灵丰富而细腻,一点就懂的女子。他们俩,一加一,等于一个大大的「一」。遇到洁安,相见恨晚。他常想,如果中国早开放门户二十年,今天的他,也许是子孙满堂了。但是他不遗憾,因为二十年前,洁安还太小,他不可能娶她。他真幸运,有了洁安,他就有了童心,有了洁安,他就有了生活的乐趣。洁安是他心中的活水,一汪清清的泉水,注入他那渐渐干枯的生命。
黑暗中,基弥双手捧著洁安的脸,异常冷静地说,「宝贝,是的,荒山老林,怎么会没有野兽呢?这里是它们的家呀!」
「但是,」他继续说道,「野兽不贪婪。不像人类,喜欢囤积,喜欢占有。野兽不会伤害你,除非它饿了。现在已经是夏天,它们有足够的食物。夏天的野兽是和善的,是我们的朋友。相信我的话,放心睡吧!」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