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只知道基弥个性浪漫,喜欢新鲜事新鲜人。对基弥的举动,他也没在乎。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基弥就这样轻易地掉进了情河。直到今天,好几年了,他都没有脸面对活生生的灰姑娘——洁安。直到今天,他仍然弄不明白基弥为什么不在乎那些绕著他转的美国女人,而作出了如此不合常情的古怪选择?
「他是不可原谅的!」每一次,基弥和洁安谈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基弥总是忿忿不平。彼得曾经要求洁安熨烫他的贴身内裤,要求他的厕所的地上不能有一根头发,要求擦去每一滴厨房地上的水迹,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合同上没有,另外加上去的。
「不要,请不要这样。事情已径过去了,别再提它了。」洁安回避这些不愉快的往事,是出于对基弥和彼得的友谊尊重。
「为什么不请彼得来家里玩?我给你们做甜酸肉。」逢年过节时,洁安总会提起彼得。甜酸肉是在美国最得宠的伪中国菜。她的心里像基弥一样清楚,彼得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基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得过的人。
后来,彼得过六十岁大寿,不能不请基弥。基弥带著太太一起去赴宴。回到那个十分热悉的,留著她泪痕的深宅大院,洁安感慨万分。她对基弥说,第一次,她觉得房子里有了点暖烘烘的气氛。这一回,轮到彼得拥抱洁安了。在那么多的达官显贵面前,彼得的双手搭在洁安的肩膀上,对她横看竖看,还给了洁安一个响吻,连声夸奖,「洁安,你真美,真漂亮!」
基弥很快地找到了一块在树丛间的空地。地上密密地覆盖著幼嫩的小草,草间稀疏点缀著彩色小野花。小花微微地探出头来张看,像主人似的欢迎两位陌生客人的到来。
基弥是苏格兰人的后代,长得魁梧健壮,虎背熊腰。他利索地把东西从卡车上卸下来,在空地上铺上油布,让洁安扶著帐篷的支撑架,用绳子,钢针,两三下,就把一个有一间半房间的帐篷搭了起来。
洁安撩起门廉。进了帐篷,仔细地打量起来。外间是起居室,放置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面是卧室,除了充气床垫,鸭绒睡袋,两个装了他们替换衣物的旅行袋,还有那个大大的保温箱。宽大的箱面正好当桌子用。
「亲爱的,过来!」她听见基弥在外面叫她。
洁安走出帐篷,不见他的人影。转过身去,不由地大吃一惊!——基弥,脱光了衣服,居然一丝不挂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呢!
「你别著凉了呵!」洁安倒抽了一口气,心里彭彭跳起来。
她赶紧跑进帐篷,取了一条毛巾毯,走过去,扔给了基弥。
「宝贝,别走。」基弥拍拍身旁的草地,示意洁安坐下来。洁安犹豫了一下,想找个东西垫一垫。
「这是大地呵,洁安。」基弥伸出双臂迎接她。
洁安疑疑地注视著基弥,结实的肌肉,紧蹦的皮肤,就像一尊英俊的雕塑,在阳光下层次分明,光彩照眼。深蓝的眼睛,棕色的头发,宽大的前额和线条鲜明的嘴唇,她所热悉的一切,此刻都在呼唤她。她情不自禁地弯下腿去,跪在他的身边。基弥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俯下身去,贴在基弥的耳朵旁,含情脉脉地说道:「基弥,我们真幸福,真幸福!」
基弥缓缓地卸去洁安的衣服,让她躺在身旁。
阳光从树立的枝叶间撒下来,好像一张网暖暖地覆盖全身。洁安突然感悟到,阳光就是衣服啊!心里的羞涩和害怕都烟消云散。周围万籁俱寂,只听见基弥细细的呼吸声。有形的在慢慢地淡化,无形的在渐渐地升华。洁安的神思飘飘浮浮,感觉到地心的热力正在往上升,穿过泥土、草坪,侵入她的背、她的胸膛、她的身体。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松弛,慢慢地游遍她的全身,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慢,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好像散了化了似的。
基弥沈浸在天地合一的境地中,除了爱,心中荡然无存。尘世间的财富、地位、国籍、性别,此刻全部化为灰烬。他的心像被清洗了似的,他的血液像被换新了似的,他的筋骨颈背像是重组了似的。万事万物,此刻,都变得活了起来,带著生命的气息。他感到时间好像停下来,倒了回去,自己如同婴孩一样,心中充满了纯真、清静和安宁。
正午的太阳,慷慨地供给大地无限的温暖。焕然一新的基弥和洁安在太阳的怀抱里融为一体。基弥像个孩子似的,奔放而尽情,无穷无尽的爱从他的心头喷涌出来。他搂著洁安,无法控制地喃喃自语:呵,宝贝,我的宝贝,谢谢你,谢谢你进入了我的生命!
洁安的心像灌了蜜一样甜,她的双手绕在基弥的颈后,大眼晴里喜幸盈盈。她和基弥是一个人、一条命。她无限地感谢上苍,让她在一个新的国度里获得重生。
黄昏的时候,太阳的余辉在树林里交织成令人炫目的多彩光环。基弥穿上了宽松的睡袍,把碳和木块堆在一起,点起了冉冉篝火。
他手把手地教洁安,如何将金属长针插进腌浸过的香喷喷的牛肉块和洋葱、蘑菇、青椒,放到火上烤。他用铝纸裹上涂了牛油的黄灿灿的玉米棒,扔进火里。两人围著篝火,席地而坐,边烤边吃。
洁安学起来真快。她左手带了个棉手套,右手握著个小毛刷。一边转著金属针,一边在食物上刷著调味酱。她心里想,这不就是新疆、蒙古的烤羊肉串么?材料不同而已。这玩意不能用急火,要沉得住气,慢慢来。她把每一串都烤得油光呈亮,香气扑鼻。基弥还有什么话说?青出于蓝胜于蓝。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