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经济数据发布日到来，2017年中国经济6.9%的增速成为今天全球关注的焦点。今天，6.9%的GDP增速到底意味着什么，它能不能全面衡量中国经济增长的真实情况？

“GDP是流量指标，国家资产负债表是存量指标，流量和存量都是互相补充反映国民经济运行情况的重要指标，其中存量指标更能全面地反映国民经济增长的状况、质量、结构等问题。”中国社科院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国家资产负债表研究中心主任张晓晶在接受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专访时表示，我国国民经济核算由流量核算向流量与存量核算并重转变，在GDP的核算体系之外，加快建立国家资产负债表势在必行。

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的“前世今生”

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的编制与研究起步较晚，但一些发达国家编制国家资产负债表的历史已相对较长，例如英国、美国等国家的资产负债表编制工作已成体系。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更是极大地推动了世界各国资产负债表编制的进展。

张晓晶开始关注并研究国家资产负债表是在10年前，“研究发现，全球大的经济金融危机最后都演变成了主权债务危机，而要预防或应对主权债务危机就需要国家资产负债表”。

201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发展实验室成立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课题组（国家资产负债表研究中心前身），中国社科院前副院长李扬任组长，张晓晶任副组长。课题组成立至今，已编制了自2000年以来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以及自1996年以来的债务杠杆率，并发布了《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13》和《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15》两份报告。这些相关数据已成为分析研判国家能力、财富构成与债务风险的重要依据，并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财富与收入数据库以及国际主流学术期刊所引用。

在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研究领域，除了李扬的团队，2012年起，曹远征和马骏也分别牵头编制了一些年份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此后，中国人民银行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也尝试编制了政府资产负债表，但一直没有官方权威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公布。

如何通过存量数据对流量数据“去伪存真”？

近日，个别省市调整了经济统计方式，核减了2016年的GDP等相关经济数据，开始去掉经济增长数字的“光环效应”，挤压过去GDP统计中“水分”。“GDP是流量指标，其实从存量指标中就很容易看出GDP中的‘水分’，掂量出经济发展的质量。”张晓晶指出。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资料显示，我国将要编制的国家资产负债表中的存量指标包括资产、负债和资产净值三个一级指标。其中，资产分为非金融资产和金融资产，非金融资产又分为生产资产和非生产资产，生产资产和非生产资产根据资产性质再进行详细分类；金融资产和负债根据金融工具类型再进行详细分类。宾栏包括非金融企业部门、金融机构部门、广义政府部门、住户部门、为住户服务的非盈利机构部门和经济总体以及国外。

存量指标已确定，该如何通过这些数据看清流量中的“水分”？“一般来说，国民收入（可粗略地由GDP来衡量）中减掉消费，剩下的部分（包括投资、出口）就会形成财富存量。但如果GDP中存在大量水分，如数据造假以及豆腐渣工程、烂尾项目等，这些就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形成财富，相反，有些是形成银行的坏账，是需要在存量财富中减去的部分。”张晓晶解释，“有质量的GDP增长才能够真正形成财富积累，换句话说，如果看到一些地区GDP增速很快，但存量财富增长却很缓慢，这就表明该地区的GDP增长是存有大量水分的”。

“所以，国家资产负债表起到的就是摸清中国‘家底’的作用，并且能与GDP等国民账户中的其它数据一起，为国家宏观经济决策与管理服务。”

编制之路不平坦

“尽管国家资产负债表的编制历史已经很长，但仍存在不少困难。从国际上看，就算是美国至今也没有发布包括所有机构部门的完整资产负债表。”张晓晶指出。

各个研究团队在编制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的过程中又遇到哪些难点？“首先是统计数据的质量问题。”张晓晶指出。因此，十九大后建立全国统一的经济核算体制将为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的编制打下基础。

此外，资产和负债的范围界定，资产的估价问题，数据的可得性、缺口等问题，国际接轨问题等都为官方版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的编制之路铺上了“绊脚石”。

“鉴于以上困难，国家统计局编制国家资产负债表的困难很大，但我们这边一直尽力在做，也一定会做出来。”张晓晶表示。

存量表有“滞后性”但依然反映国民经济结构性问题和优势

在当前的全国资产负债表编制过程中，根据计划，2017年底将编制好2015年的全国资产负债表，2019年编制好2017年的地方和全国的资产负债表。因此从时间上看，国家层面的资产负债表相比于流量数据要迟两年左右发布，有一定的“滞后性”。

该如何通过存在“滞后性”的国家资产负债表理解当前的国民经济运行情况？“存量指标需要有很长的时间跨度，因此其在一两年的短期内发生变化也并不容易。”张晓晶解释。例如，在国家资产负债表研究中心编制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15》中，中国政府的广义净财富占社会净财富的比重较高，发达国家占比较低。到了2017年，根据中心单独测算的数据显示，虽然中国政府的负债率相比于两年前有所上升，但广义净财富占社会净财富的比重依然较高，并没有发生本质变化。

张晓晶指出，存量表的意义就在于，即便有“滞后性”但也能比较充分地反映整个国民经济体系的结构性问题和优势。

老百姓可以读懂国家资产负债表吗？

长期以来，大家都习惯性跟踪国民经济的流量指标，例如GDP、投资、消费、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等，而当国家资产负债表公布之时，老百姓该如何去读懂？“其实，相比于流量指标，国家资产负债表所涵盖的存量指标更容易被普通老百姓读懂。”张晓晶解释，因为国家资产负债表是国家的“账本”，而每个老百姓家里也会有自己的一本账，“拿国家的账和自家的账一比对，就懂了。”

比如，资产负债表的资产部分会显示国家的财富结构，老百姓可以通过居民财富占总财富的比重变化了解居民财富水平的变化情况。同时，居民财富比重还可以与其他国家进行横向比较。数据显示，发达国家居民财富占总财富的比重在70%至90%之间，而中国的居民财富占比在现阶段就相对低一些。

在负债角度，通过存量指标老百姓可以清楚地看见居民部门的债务水平情况，并可通过与国际水平比较判断风险水平。

“通过资产负债表存量的指标，老百姓其实更容易对国民经济运行情况获得直觉上的认识，同时，对整个社会经济发展以及与其自身相关的经济问题也会认识得更清楚。”张晓晶说。

对我国结构性改革的引导作用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继续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而国家资产负债表的编制会给我国的结构性改革带来哪些影响？

张晓晶指出，从资产结构角度，通过国际比较发现，政府净资产，美国、英国基本上是负值，日本、德国也仅占社会净资产的1%左右，而中国政府部门拥有大量净资产，是国家能力的重要体现，这样的资产负债表较为健康，不惧危机。但过于注重风险维度，会导致效率损失。因此，中国的改革的方向是重置政府存量资产，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而从债务结构角度，国有企业债务占到非金融企业债务的六成，因此，国企去杠杆成为重中之重。

此外，如果将国家资产负债表数据的时间序列扩展，就可以反映出更长时段的经济结构变迁，其所能获得的重要研究发现也将会更多。还有，如果把自然资源、环境生态的债务也放进国家资产负债表，则有利于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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