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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什刹海三轮车夫招新,来了个海归女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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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宰飞 2017-12-18 18:56
摘要:她和前辈车夫差异大得不能再大:30岁的女孩,从意大利留学归国,版画创作者……还有一个富于艺术气息的名字:李歌吟。

 

在北京什刹海,时常能见到蹬三轮的车夫,他们大多面容沧桑、衣着简朴,一如近百年前的同行——老舍笔下那个著名的车夫骆驼祥子。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然而,几天以后,这里,将破天荒地出现一个蹬三轮车的女孩子,你甚至无法称她“女车夫”,因为“夫”在源头上就是“阳性”字眼。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百年来什刹海第一位蹬三轮车的女性,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前辈车夫差异大得不能再大:30岁的女孩,从意大利留学归国,版画创作者……还有一个富于艺术气息的名字:李歌吟。

 

李歌吟(左一)在版画工作室。被访者供图


更加矛盾的是,她加入的这个车夫组织叫作“后海八爷”——当年由8位北京老爷们儿组成的车队。老北京人爱互称“爷”,往往是姓氏加上排行再缀个“爷”字,就像《茶馆》里的秦二爷、常四爷、松二爷。2011年,当这8位北京老爷们儿凑在一起组成车队时,他们当仁不让地给自己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后海八爷”。


6年过去了,“后海八爷”或病或退,而今只剩下3位继续蹬车。李歌吟将成为后海新八爷之一。


海归女孩做车夫


三个轮子看似稳当,可当李歌吟第一次骑时,怎么都觉得别扭。方向总是不听使唤,三轮车晃晃悠悠,像是随时要倒。


“身子坐正,别跟它较劲!”在一旁指导的“五爷”松广新大声喊道。


在“五爷”手把手带领下勉强骑了一段后,李歌吟说:“车把有点难控制,我还需要多练习才行。”骑在三轮车上的她留着一头精神的短发,蓝色羽绒服崭新挺括,脚上蹬黑色皮靴。开口便是北京女孩典型的爽朗大笑。学艺术、画版画这些都合她的气质,唯独蹬三轮,怎么看都有些 “违和”。


满口京腔的她生于京城,大学本科在北京服装学院学新媒体动画,毕业后去了意大利留学,专业是版画。谈到为何要出国、要去意大利,她的回答分外直接:“很单纯,就是想出国深造。意大利的留学费用在欧洲也相对低。”


2013年毕业归国后,她和几个朋友创办了工作室。插画、版画、展览、艺术培训都是业务范围。直到有一天,朋友在媒体上看到她要去什刹海做车夫的新闻。“你是不是缺钱用想挣点外快啊?”一个熟人发微信问她。


海归女生为何要做车夫?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


而对李歌吟来说,这却不成一个问题。“我并没有放弃版画啊,在欧洲,很多艺术家都会用一段时间体验另一种生活。”她说,“这样可以把一辈子活成很多种人生。”和她一道被录用的,还有其他4名大学生,和老八爷不同,他们只是兼职车夫。站在什刹海边,李歌吟盘算着如何将版画技艺与蹬车结合起来,给客人多元的什刹海旅游体验。


“我没有想到媒体问得最多的问题是‘蹬车丢人吗?’” 她显得有些迷惑不解,正如大多数人对她的选择迷惑不解一样。她说:“我应聘蹬三轮之前想的问题都是时间能不能分配得过来、是不是蹬得动,从来没有想过丢人不丢人的问题。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后海八爷”车队队长、“三爷”李永浮问:“你父母知道吗,他们什么意见?”


“他们只是说‘你蹬得动吗?别把人家给摔了。’” 李歌吟回忆起父母的质疑哈哈大笑起来。

 

功夫更在蹬车外


在什刹海蹬三轮,并非只是蹬三轮这么简单,向客人讲解什刹海历史和老北京传统才是关键。“后海八爷”之所以能在众多车夫中打出品牌,靠的也是对历史和传统的熟悉。

 

2016年9月25日,北京成立胡同记忆拯救协会,“后海八爷”盛装出席。 视觉中国供图


“后海八爷”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什刹海地区原住民。什刹海包括前海、后海、西海。 “海”,来自于蒙古语“海子”,其实仅仅是三片狭长的水域。北京向有“东富西贵”之说,什刹海位于内城西北隅,有清一代,皇亲贵胄府第云集,恭王府、庆王府、醇亲王府等都位于此。什刹海周边至今仍保留着北京最完整的一片历史街区。


“后海八爷”生于斯长于斯,甚至祖上数代都是皇城根下居民。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前,他们各自在什刹海地区拉黑车(无经营许可)讨生活。自称京油子的“五爷”松广新说:“那会儿是老汉拉胡琴——各拉各的。”说到开心处,他狠狠吸了一口香烟。香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车夫们倚靠的慰藉。


“三爷”李永浮对黑车这个词很不服气,而城管不管他的说辞,“抄车”(车辆没收罚款)是这8位北京爷那些年的家常便饭。


2008年北京奥运会召开,北京整治市容。8位爷的私家车彻底被抄了,他们大概也想起过前辈骆驼祥子车被大兵抢走的经历,比祥子幸运的是,政府给每辆车补贴了1000元。“新车才买了500元,拉了好几年,到头来还净赚了500元。”为人厚道的“二爷”常秀宁对这次抄车颇为满意。自己的车没了,8个老北京陆续被收编到一家有正规运营资格的公司,“后海八爷”的名头就此打出。


一晃数年,“后海八爷”渐渐老了,他们需要把看家本领传给李歌吟这样的新八爷。带着几位新车夫,老八爷一路走一路讲。


“什刹海为什么叫什刹海啊,因为四周原有十座佛寺。”


“看见那座灰色二层小楼了吗?冯小刚电影《老炮儿》看过吧?电影里许晴的理发店就是这儿。”


……


“后海八爷”带着几个年轻人,绕着什刹海走了整整一上午,恨不得倾囊相授。老人讲得用心,年轻人听得认真。但老八爷知道,新人需要学的太多了,地理沿革、历史掌故甚至政治八卦,都得会,急不来。


什刹海畔活文化


几个北京人,在什刹海蹬三轮,到底有多大意义?干这行以来,“后海八爷”不断问自己。有时候,他们觉得纯粹是养家糊口,有出路谁还干这个?有时候,他们又隐约觉得,应该有点儿超越营生的意义。那是什么呢?若说是文化传承,他们又自觉大言不惭。不过拉车是老行当了,终究是北京文化吧。


其实对于蹬三轮这件事,最初入行的时候,老八爷可没有今天的李歌吟这么坦荡。2000年从北京啤酒厂下岗,“三爷”李永浮买了辆三轮车。他说:“第一天蹬车出来,感觉满街都是熟人老街坊,头也不敢抬,帽子拉得低低的,就怕碰见人。”民国时,李家是大户人家,在后海有个大院子。据说,那是他大资本家爷爷用条子(金条)买的。从大户人家到国营厂工人再到车夫,“为了生活,没有退路。”


品出蹬车的味儿,是在与一对老夫妇相遇之后。老夫妇早年住在什刹海地区,后来搬离了。那天,什刹海荷花市场“藕风轻,莲露冷”,故地重游,老人不免感慨物是人非。但一路听了李永浮京腔京韵的讲解,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下车时,他们握着李永浮的手说:“想不到还有老北京人陪我们聊老北京事儿。”


李永浮动情地说:“不管这些北京人走到哪里,他们就像风筝,线的另一头系在了银锭桥的栏杆上,系在了什刹海的那棵大柳树上。”说这番话时,他仿佛已经不再是个车夫,而成为了北京传统文化的守护者。


有文化研究者说,居民是文化的载体,只有这些老住户在,什刹海才是活着的文化,而非陈列的标本。京油子“五爷”松广新就是这样一部活着的什刹海史:“我光屁股起就在这了。卖麻辣烫、卖羊肉串、开野酒吧、开发廊、开饭馆,没有我没干过的。这里我比谁都门儿清。”而在什刹海总计240名车夫中,他这样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已寥寥无几。


“后海八爷”毕竟老了。


新八爷李歌吟们来了。他们生于新北京、喝过洋墨水、见过大世面,但会是好车夫吗?


没有答案,唯有疑问。“你说我们往三轮车边一站,人家会不会因为好奇,本来没想坐车也坐了?”在爽朗的笑声中,李歌吟想象着几天后的车夫生活。

栏目主编:樊江洪 文字编辑:樊江洪 图片编辑:雍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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