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继“AI绘画”是否会取代原画师这个讨论后，“AI歌手”的出现，则让大众的目光聚焦到AI技术对声音领域的影响。最近，“AI孙燕姿”“AI周杰伦”“AI林俊杰”等虚拟歌手爆火网络，基于老牌歌手声音素材生成的虚拟歌手，唱腔、音色几近以假乱真。

在“AI换脸”“AI绘画”之后，AI的低门槛运用也在迅速进入声音领域。除了歌曲翻唱，网络上甚至出现了全AI生成的广播剧，引发人们对版权保护和科技伦理边界的更多思考。

AI为何盯上孙燕姿？

谁是“2023年最火的声音”？答案既不是成名已久的老牌歌手，也不是新晋年轻顶流，而是一个只存在于网络的虚拟歌手——“AI孙燕姿”。在B站上，“AI孙燕姿”翻唱了周杰伦《发如雪》《晴天》等歌曲，不少歌曲点击量破百万，受到网友热捧。除了“AI孙燕姿”，还出现了“AI周杰伦”“AI林俊杰”等。

“AI歌手”大批量出现 图片来源：B站截图

利用人工智能技术生成的虚拟歌手，不仅唱功过关，还产量惊人。在“90后”白领阿宁看来，如今的AI歌手在音色的模仿上已经和原唱歌手很接近了，“乍一听真的有点分辨不出来，但遇到比较难唱的段落，AI很明显地‘垮’了。”有网友认为，目前的AI歌手翻唱是有音色没特色，“好听，但缺少感情”。阿宁则认为，再给AI一点时间，如果学习素材足够，“可能会越来越像，越来越接近原唱的水平”。

有那么多流行歌手，为什么大家纷纷拿孙燕姿来制作AI歌曲？有网友调侃，这也许和孙燕姿“退休”早，很久没有发新歌有关，更主要的因素或许是她的声音特点。

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孙燕姿的唱法确实容易被机器模仿。“咬字特别干净，基本上没有什么长音，这类歌手最容易被AI化。”曾是职业歌手的配音演员水原分析，细听孙燕姿的歌会发现，她习惯尾音短、句尾收音干净，要模仿她，AI不需要处理歌手个人习惯的颤音。

长音、转音多的歌手如张靓颖、张碧晨就比较难AI化。比如张碧晨的歌曲《凉凉》中，“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气息长，且存在用嗓和气息上的渐进过渡，机器就很难学得像，“一旦带气息、颤音，就能听出是不是真人。”

小心AI偷走你的声音

据业内人士科普，做AI孙燕姿的歌曲，通常使用一款名为Sovits 4.0的软件，只要拥有某个人的多段声音，就可以训练成AI化为己用。该软件操作流程较为复杂，在B站有不少UP主录制分享软件教程。但问题是，孙燕姿显然并非自愿提供声源。

不同于网友玩梗狂欢，在商业虚拟人领域，想要开发一款AI歌手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资源。由复星影文打造的国风虚拟偶像“秦佑之”正计划布局AI音乐领域，复星影文数字人板块负责人贾佳介绍，AI音乐方面将与专业唱片公司及顶级技术公司合作，在现有技术下，光是第一步AI声音训练就需要至少3个月时间。“我们需要有自己的知识产权，并确保数字版权授权和保护，实现长线运营。”

虚拟偶像秦佑之 图片来源：复星影文提供

水原认为，放AI在公共领域随意抓取素材进行学习，本身是不妥和侵权的，“如果要训练AI搜集素材，最好还是找创作者进行合作喂养，或者买断素材库，不然谈何版权和保护创作呢？”

“声音采集在配音圈常见，但一般专业人士不会同意。”水原说。此前，配音演员姜广涛因个人原因无法继续配音工作，他参与的两款游戏《时空中的绘旅人》《未定事件簿》先后使用AI配音替代，被不少玩家形容为“音色完美复刻”“几乎听不出区别”。AI配音需要采集配音演员的声纹信息，但背后有严格的使用限制。“按照正规公司的流程，若要提取声音，除了给配音演员录制费用外，每年必须支付演员一定的授权使用声音的费用，光这点，目前国内就没见几家大厂能做到。”

AI领域广泛应用TTS语音合成技术（Text To Speech即“从文本到语音”），很多读书软件都上线了AI读书功能，不仅酷似真人，还有多种音色可以选择。这些“AI主播”中，可能存在不少类似“AI孙燕姿”的侵权采集现象。“据我所知，有一些不法机构打着配音培训教你录书的旗号，诓骗外行新人去录制AI采集稿件。”水原向记者透露，她曾有配音界的朋友被某录音公司邀请录制一本有声书，因在录制时发现该书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本着对创作负责的态度退出了录制，但几年后，他发现自己的机器人声出现在一些从未合作过的读书软件上。

“追溯后才发现，他之前录制的内容就是采集人声训练机器用的，自己的声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做成了AI，目前还在艰难维权过程中。”在水原看来，生物信息外泄后，比做成AI主播更可怕的是AI客服，“如果机器人冒充你的声音，向你的家人或朋友勒索诈骗怎么办？在严格的立法保护出台前，应该对AI语音持审慎态度。”

AI时代如何保护知识产权？

有了AI的帮助，一个人完成一部作品不再是梦。如今不仅有AI歌曲、AI绘画，还有人做AI广播剧，脚本、配音全由AI完成，只需要真人完成后期。在AI面前，有网友欣喜于技术的进步，也有人担忧新技术带来的新问题。

“拿AI孙燕姿举例，确实存在侵权问题。”福建格一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曾明泉告诉记者，这一方面涉及孙燕姿本人的人格权问题，部分“AI孙燕姿”的歌曲将孙燕姿的肖像或MV图片用于歌曲展示，属于侵害肖像权行为；至于将孙燕姿的姓名用于AI生成的歌曲，也存在侵害姓名权的争议。最关键的是涉及民法典规定的“声音权”，民法典明确对自然人的声音进行保护，AI孙燕姿通过“喂养”孙燕姿的声音训练人工机器人，是对孙燕姿声音权的直接侵害。

与此同时，AI孙燕姿也存在对知识产权的侵权，音乐作品本身就存在词曲著作权、录音录像制造者权、表演者权等。“目前关注比较多的是，喂养人工机器人的孙燕姿歌曲声音，属不属于著作权法兜底的权利或受反不正当竞争法保护的数据权益。即便认为侵害孙燕姿姓名权不成立，使用AI孙燕姿作为这类产品的标签，是否存在不正当竞争等问题。” 曾明泉说。

日前在上海爆火的漫展（comicup 29）上，有网友发现，有所谓的“AI爱好者”把观众发布在网上的cosplay照片“喂”给AI模型，生成同人图片开放下载，让不少人不寒而栗。

在AI面前，普通大众要越发注意个人信息保护，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AI生长的“养分”。

曾明泉介绍，在人工智能时代，数据安全和权益以及生物特征信息的保护，成为当下的重要话题。尽管在司法实践中，AI声音侵权问题的判定尚未有太多实例，但此前，杭州互联网法院在“AI换脸”APP案件中，就判定AI换脸侵害肖像权。

在他看来，无论是人工智能训练者还是消费者、用户，都应该提高知识产权意识，做好相应的知识产权授权等合规操作，尽量避免使用未经授权的作品，尊重权利人的权利。“国家应积极引导跟监管，比如今年4月发布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就对此作出相关规定；另外，权利人应积极维权，对侵犯相关权益进行监控，防止个人权益被侵害；平台也要增强审查和注意义务，特别是提供部分人工智能功能工具的平台，更应该对相应行为做好提示工作及补救措施。”

“我听了一天AI歌手唱的曲子，包括它翻唱的或和其他歌手对唱的曲子。”“00后”曹乐告诉记者，在网络上，AI歌手已经有自己的曲目合集，“或许并不那么完美，但能看到它的进步，也能满足一些观众希望听到孙燕姿唱周杰伦歌曲的愿望。对听众而言，随着世界越来越虚拟，是不是真人在唱或许会变得不那么重要，之前有初音未来等虚拟歌手，现在有AI翻唱歌手，未来AI歌手还可能有自己的原创能力，这些都是值得期待的发展方向。”在曹乐看来，AI在声音领域的运用，或许不会让原唱歌手失业，但一定会带来挑战。“AI声音里能不能有感情？这种感情能不能习得？如果技术真的实现了，那对歌手们来说是一个挑战。”

复星影文布局虚拟偶像和动画赛道，以动画短剧《灯神护卫队》、秦佑之等作品，挖掘和打造弘扬东方美学的视听内容和动画项目。作为上海打造的国风虚拟偶像，“秦佑之”曾担任2022北京时装周及上海高定周推广大使，拥有众多粉丝和好口碑。在贾佳看来，跨界AI歌手也是虚拟人业态在应用场景上的新探索。“以前虚拟人更多停留在好看的皮囊阶段，去年底，我们开始思考如何利用AI给它搭建一个‘有趣的灵魂’。今年3月AI流行以来，加速了我们的步伐。音乐是流行文化的血液，这个载体能让虚拟偶像进入流行文化领域，和用户更直接有效地互动。”他认为，AI歌手有良好的市场前景，未来希望能在研发中制定独特的唱歌方式和风格，让“秦佑之”更好向大众传播传统文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