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1889年—1975年）在20世纪国际史学界具有大师的地位。他的一生不仅在探究历史，而且一直在关注人类的命运，在他接近80岁高龄的时候，回望自己走过的路，反思20世纪以来人类的命运，写下了《人类的明天会怎样？汤因比回思录》。

这位不知疲倦的老人告诉了我们什么呢？

不同于19世纪以来那些沉溺于史料、一心研究过去而不问天下事的学者，汤因比曾经在不同领域工作，两次参加重要的国际会议，亲历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特别是他从1927年到1954年间有21年一边为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编著《国际事务报告》，一边进行他的《历史研究》的编著。这样，他就把历史研究和当代国际事务研究结合了起来。他认为，两者的结合是非常必要的。如他所说：“无论一个历史学家专攻的领域是维多利亚时代还是金字塔时代，抑或是旧石器时代早期，他都必须对当代历史略知一二。无论他追溯到了过去的什么时候，他也同样需要通过联想当前人类的生活才能让他的研究栩栩如生。”

汤因比是一位具有强烈的责任感的历史学家，主张研究历史首先要对历史有兴趣。他说：“如果我被问及为什么毕生研究历史，我的答案是好玩。我觉得这个答案就够了，并且也很真诚。倘若他继续追问如果生命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是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会。”他对历史的兴趣不仅仅是对历史事实感兴趣，重要的是那些历史事实背后的东西。他说：“历史事实是一个历史学家的知识储备，必须大量摄入。我也对历史事实感兴趣，但并非对它们本身感兴趣，而是把它们当成线索来探究其背后的东西，探索神秘宇宙的本质和意义。”他把研究历史看成“一种追求”，无论一路多么满布荆棘，都会勇往直前地走下去。

回望20世纪人类走过的历程，1914年8月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日子，也是改变很多人命运的日子。为什么1914年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呢？汤因比认为，1914年之前的西方人，尤其是英国人，都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文明此起彼伏，存在过，也没落过，但西方人从不怀疑，他们的文明是无懈可击的。但在1914年8月以后，英国人的优越感毁于一旦。

他说：“我未曾料到的灾难降临才让我看到事实真相，犹如醍醐灌顶。我曾以为自己就是太平盛世中享有优待的臣民，这样的假象现在被晴天霹雳劈得粉碎。从那一刻起，我改变了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发现这并不是我曾经天真以为的那个世界。”

总结两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局势的变化，汤因比说：“我猜想欧洲很快就会失去自己的霸权地位，进而失去维持了将近四个世纪的世界中心的位置。”应该说，汤因比这种猜想是有一定道理的。

汤因比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历史学大家，但是他始终把关注人类事务看作自己终身的职责。他说：“因为我本身是一个好奇的历史学者，着迷于观察当前发生的人类事务，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乐意参与其中。”

展望未来，汤因比充满希望。他说：“我相信过去的传统也是‘未来的潮流’。我们现在正翻开人类历史的新篇章，供我们选择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或一个零碎的世界，而是有或没有。我相信人类会选择生命与美好而不是死亡与恶魔。因为我相信另一个世界将会来临，我相信21世纪，人类生活在各个方面、各个活动中重新成为一个整体。”

这个设想，也许并不是一个“空中楼阁”。汤因比看到人类历史发展到了今天，尽管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与冲突，人类社会的发展还存在着很多的不确定性。但是，各民族、各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联系日益紧密，科学技术发展到互联网时代，未来的人类社会生活必然是互相连接、互相作用，那种由于海洋与陆地的分隔而造成的地区隔离状态会逐渐消除，无论是早是晚、是好还是坏，这样的趋势必将到来。

历史学家不是预言家，但毫无疑问像汤因比这样以一生全部的智慧与热情关注人类的历史、关注人类当代事务的人，对人类未来的设想也会是非常睿智并具有启发性的。

（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

《人类的明天会怎样？汤因比回思录》
[英]阿诺德·汤因比 著
刘冰晶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