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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风暴》冠军胡沈员造一艘“忒修斯之船”:疫情下,随时准备暂停和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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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吴桐 2022-04-24 06:37
摘要:“好的表演,基于对生活的敏感和热爱。”

上回采访胡沈员,是2020年3月。那时他刚拿到《舞蹈风暴》总冠军不久,飞往英国排练。因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他差点儿没能参加和阿卡什·奥德瑞筹备三年的《无径之径(Samsara)》在墨尔本的首演,就像一个新人差点没赶上自己的婚礼。


胡沈员

这回,他的新作《忒修斯之船》在深圳的首演,因疫情接连延期两次,其间经历了7天封控,暂时搁浅。4月22日晚,《忒修斯之船》成了深圳光明艺术中心在解封后上演的首部作品,迎接观众重回剧场。然而,原本计划好的全国巡演只能推迟或取消。

这两年,全球演艺行业不断受到疫情冲击,胡沈员早已习惯了演出延期。作为舞者的他,得随时准备好暂停和再出发。作为“老板”的他,得努力打消疲惫和失落,鼓起勇气查查账户余额,看看还能给团队发多久工资。

在不知道如何往前走的时候,他回了一次头。在《忒修斯之船》里,胡沈员不断回望少年胡沈员,不断叩问过去,以寻找通向未来的路。


《忒修斯之船》

《舞蹈风暴》之后想要回头看看,
当初我为什么要跳舞

上观新闻:3月14日至20日,在排练《忒修斯之船》的时候,你经历了深圳7天封控。这7天你是如何度过的?

胡沈员:3月14日早上醒来才收到通知,不能去剧场了。那几天,我每天晚上8点,在腾讯会议上带着观众们健身,其中有不少和我一样在深圳居家隔离的人,算是每天一起实现一个小小的目标。练到尾声,我会播放一首大家挑选的歌,一起做平板支撑,每次我都会撑到这首歌结束,我的极限是6分多钟。


演出开始前,胡沈员与观众互动

上观新闻:你自己做饭吗?

胡沈员:做。可能之前工作太忙,已经习惯了点外卖的生活。那几天点不了,只能在家,每天关心柴米油盐。以前我一袋米放家里,大约要吃一年,这一次居家我才发现,短短几天一袋米就要没了。然后我清理冰箱,理了5个垃圾袋的过期食品。

我现在回想起来,刚毕业那会儿,我是天天自己做饭的,为了省钱,我会计划着工资怎么花,可以买多少钱的蔬菜,多少钱的肉。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又停下来,我可能不会再去过从前的生活,会觉得现在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支付方式是理所当然的。


台下的胡沈员

上观新闻:科技的发展并没有给你带来足够的幸福感吗?

胡沈员:科技的发展的确给我们带来很多便捷。我是一个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的人,以前我每天排练完,回家会花半个小时除尘。可是后来有了扫地机器人,轻松多了。现在不仅能扫地还能拖地,还能自动清洗拖布了。现在我可以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看书、看电影。

可是科技带来便捷的同时也让我们丧失了很多能力,比如现在,当我们拿起笔去写字的时候,我会发现自己的字不如以前好看了。

上观新闻:《忒修斯之船》是对过去的怀念吗?

胡沈员:对。“忒修斯之船”是最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它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个物体的所有组成部分都被替换了,那它还是原来那个物体吗?

就好像,我们小时候都会有愿望,希望长大后成为什么样的人。但走着走着,可能有一天会发现,你不再是小时候想成为的那个人。经过《舞蹈风暴》,我得到了很多光环和关注。但有一段时间,跳舞对于我来讲变成必须完成的一件事,好像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了。我想回头去看看,一开始我为什么要跳舞。

上观新闻:能找回曾经的自己吗?

胡沈员:有一次我特别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因为那时候的照片都在QQ空间里,但我不记得密码了。找回密码需要回答小时候设定的问题,比如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的理想是什么?在那一刻我有一点恍惚,那些我曾经以为会记一辈子的事情,才过了十几年,我已经记不起曾经设定的答案是什么了。

所以在《忒修斯之船》里,我们讲述了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可能是2070年代的胡沈员,他穿越时空和记忆,去拾回他曾经的初心的故事。我们设置了一个人工智能不停提问,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的密码,但密码一直错误。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刷脸,可是在剧中,主人公已经是一个老人,系统无法匹配他年轻时的模样。


《忒修斯之船》等待起航

有一天你会发现,面具越戴越多,
直到没办法承受它们的重量

上观新闻:怎么会想到在剧中用到“变脸”这一川剧特技?

胡沈员:我一直很想做一个独舞舞剧。一个人在台上,没有任何限制,想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尝试了很多种不同的形式,最后用变脸来串联整部作品。

你会看到,台上的我不断将面具往自己身上戴,越戴越多。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在朋友圈可能戴着这张面具,在父母面前、在领导面前,又是另一张面具,我们会用不同的面具面对不同的人。

有一天你会发现,面具越戴越多,直到没办法承受它们的重量。在舞剧里有一幕,有几十张面具不停从我脸上掉落下来。


他和木偶

上观新闻:你有特意去学变脸吗?

胡沈员:我小时候在四川省艺术学校学习,变脸是我们的一大特色,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学生都学过。但我跳现代舞之后,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个技能了。这一次,把变脸放到现代舞作品里,我思考的是,如何把它变得合理。在川剧里,变脸有一身行头,要用披肩、斗篷、帽子去遮住机关。这次我们做了一个简单的铠甲,里面穿的是领结和西式马甲。

演出开始前,我们会请观众在大厅里画脸谱,这些脸谱会出现在舞台上。观众一进场,我会扮演四个不同的角色,一个是跌跌撞撞的老人,一个是婀娜的女人,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有一个是酒鬼,我会以这四种身份去跟观众互动,请他们在我脸上画这样的脸谱。然后,我的表演会根据观众画的脸谱而改变,我要像一台计算机一样,大脑飞速处理信息,给出即兴的反应。所以,每一场都不一样。


变脸

上观新闻:你在杨丽萍导演的舞剧《十面埋伏》里反串过虞姬,这一次在《忒修斯之船》里,男人、女人、老人、少年都要演,还要快速转换,怎么做到的?

胡沈员:要让自己做到快速应变,需要一颗沉着敏感的心。这样,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里扔下一颗石头,你才能看见它激起的涟漪。比如我要去演《十面埋伏》里的虞姬,或者一个别的女性角色,我需要心无旁骛地让自己相信,我现在就是一个女性,而不是我要怎么去演一个女性。

演醉汉也是。我自己平时也会喝酒,喝多的时候可能有些跌跌撞撞了,开始说胡话了。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记住你现在的样子。然后,我前面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让我跳出自我,去观察自己的状态。

有时候你需要把理智和情感分开。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家里点酥油灯,燃得特别猛,火焰足足有20公分,原来是我的酥油倒太多了,这时我需要把酥油倒掉,一不小心,油洒到手上,非常危险。这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要记住这种危险,记住这种着急。

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好的表演,基于对生活的敏感和热爱。


梯子

上观新闻:所以艺术和生活是分不开的吗?

胡沈员:对,但有时候,我想离舞蹈远一点,离我的作品远一点。在家的时候,我喜欢收拾整理,把物品分门别类,是一件非常解压的事情。当东西都整理好的时候,我觉得仿佛我的思路也理顺了。

我也会经常和我的演员讲,如果排不出来,那就别排了,因为你完全陷在其中,就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你要完全跳出去,才能看见布局在哪里出了问题。

当有一天又可以出发的时候,
做那个准备好了所有行囊的人

上观新闻:《忒修斯之船》里你身兼出品人、制作人、导演、舞蹈戏剧构作、编舞、舞台概念设计、演员七重身份,这些身份会“打架”吗?

胡沈员:会。我发现,演员和导演的时间感是不一样的。当我作为演员站在台上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我没跳够,还有很多动作可以完成。但作为导演,在台下看编舞助理跳的时候,又会觉得很多动作是不必要的,节奏感要快一点。作为舞台概念设计,我想要舞台上出现一艘船,想要“下雪”,但作为制作人的我,脑子里想的是预算还剩多少。所以我不断在这些身份之间跳转,互相斗争。

上观新闻:一个人在舞台上跳60分钟,难吗?

胡沈员:对我来说,体力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让这60分钟吸引人。一般一个独舞,5分钟10分钟就是极限了,再长,你就得想其他办法让观众不觉得乏味。所以,结构和节奏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用了很多道具,还加入了戏剧和肢体的元素。


面具

上观新闻:一个人在台上,孤独吗?

胡沈员:创作的过程并不孤独,因为我们的主创团队都在帮助我。但当所有的舞美道具都装好了,我第一次踏上舞台,我感到一种孤独。因为平常在镜框式的剧场里,幕布在哪里,观众在哪里我都很熟悉。但这一次,整个剧场被我们变成了一个黑匣子,观众席是黑的,舞台是纯白的,所有的道具都是纯白的,我好像真的进入了一个我自己的幻想世界,感觉我的幕后工作人员离我非常远,在这样一个纯白的世界里,我觉得无比孤独。

上观新闻:《忒修斯之船》的巡演延期了,今年还有什么计划?

胡沈员:两年前就该巡演的《无径之径(Samsara)》,实在不能拖了,我今年7月底到10月底,会带着这部作品去参加爱丁堡艺术节,并在英国萨德勒之井上演。

今年我还要做“胡沈员实验舞蹈剧场II”,我想把舞台放到城市的各个角落,让穿梭在城市里的人,可以驻足下来看一场不一样的表演。我们会先从深圳开始,向当地独立舞者发出邀请。当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舞者时,我很希望有这样一个平台去展示自己。当我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希望能给年轻舞者创造一些机会。


不同的身份在他身上“斗争”

上观新闻:如何面对疫情下各种不确定的状态?

胡沈员: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演出,我就省点。但是现在,作为“老板”,我得时不时调整好心态,查一查自己的账户余额,想想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如何给团队里的人发工资。

这两年有过疲惫,但我没有时间去困扰、去等待,硬着头皮也要往前走。我能做的就是坚持练功,保持专业水准,规划好整个团队的未来。面对外部世界的动荡,艺术是我们的救赎。当有一天又可以出发的时候,要做那个准备好了所有行囊的人。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施晨露
图片来源:被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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