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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地亚改装过、国王也收藏的中国瓷器,一度漂洋过海后引领“万国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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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王成兰 2022-01-28 07:39
摘要:青花瓷在整个陶瓷历史上的地位仍无类可敌——

历史上,中国瓷器漂洋过海到欧洲后,曾被“改头换面”,镶嵌黄金、用宝石装饰,或添彩加工、改变原有功能,人们对其趋之若鹜。

卡地亚第三代掌门人路易·卡地亚从他收藏的中国古玩珍宝中汲取灵感,将不同的文化元素融合、重塑。在他引领下,设计师将两个粉彩镂空瓷质香薰改造成卡地亚香烟盒。香薰为长方体,制作于清代乾隆年间,其镂空部分为松石绿色。这种器型的瓷器在乾隆时期尚很难烧造,故较为少见。卡地亚烟盒借鉴了这两件香薰,顶部做成中式建筑殿宇屋脊的样子,四角镶龙形装饰,恰似飞檐;顶部四周镶嵌珍珠贝母,中间的瓷片则绘上欧洲人喜爱的《西厢记》人物故事图。


粉彩镂空瓷质香薰改造成的卡地亚香烟盒

路易·卡地亚的收藏中,还有一件清代康熙年间的五彩仕女盘。盘心纹饰为坐在庭院石桌旁的持扇仕女,画面中的桌上摆放着瓶花与笔筒,瓶中梅花绽放,仕女身后有苍松修竹。这幅极富中国韵味的仕女图后来也成为卡地亚的设计图样,并依此做成了精巧的长方形化妆盒。

烟盒和化妆盒这两件器物曾出现于2019年在故宫博物院举办的“有界之外——卡地亚·故宫博物院工艺与修复特展”中,又在去年10月上海博物馆举办的“东西汇融——中欧陶瓷与文化交流特展”中再次展出,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珊瑚红釉水盂改装的墨水瓶。同样的器物在不同展览中所表达的主题不尽相同——“有界之外”展示的是,欧洲现代珠宝首饰的设计如何从古代中国等异域文化中获取灵感源泉,打破时间、空间和文化的边界而交融重塑,相互包容,彼此成就;“东西汇融”则意在表现20世纪初以东方风格为灵感的设计再度复兴,且更强调西方工艺与中国瓷器的互动,与欧洲18世纪对中国瓷器的改装方式一脉相承。


“东西汇融——中欧陶瓷与文化交流特展”现场

被“改头换面”的中国瓷器,在17、18世纪销往海外的器物中有不少:在瓷器上镶嵌黄金或者镀金金属附件,或用宝石装饰,或给瓷器“纹身”、添彩,甚至再加工改变它原来的功能。比如给五彩暗花碗镶上黄金和宝石,给福建德化出产的白瓷杯绘上圣经故事图案,用刻玻璃的磨刻工艺给棕色釉的杯子磨刻出白色花纹,为青花笔筒加上银镀金把手、底座和盖将之改成一只盖杯……凡此种种,均可以归为“欧洲再装饰中国瓷器”。为什么这么做?究其原因,无非是欧洲消费者对中国瓷器形制及其功能特性的另一种理解。有的欧洲人认为中国瓷器太过素雅,不符合当地人的审美品位;有的是出于保护珍藏的目的,以示对中国瓷器的珍视;有的则纯粹用来日常使用。出于市场需要,欧洲甚至出现过专门为瓷器镶嵌金属附件这一行业。改装服务满足了欧洲消费者对瓷器实用和审美两方面的需求,同时也是订制瓷尚未广泛流行的时代,欧洲对中国外销瓷接受过程中的一种权宜之计。

青花博古图笔筒被改装成盖杯,现藏于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

随着中国瓷器外销数量激增,人们对瓷器的珍视程度有所下降,而且来样加工订制的瓷器开始流行,镶嵌改装的做法也随之减少。但修补瓷器的做法则同中国一样,作为一种行当流传了下来。18世纪,法国诺曼底和英国伦敦都有专门补瓷的店铺。而在盛产瓷器的中国本土,锔瓷这个行当一直延续至20世纪80年代,“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的俗语正是由此而来。锔瓷的手艺人,做着类似今天瓷器文物修复师的活计,传到日本则成就了著名的“蚂蝗绊”。一枚小小的锔钉,反映的不仅是手艺的精湛,更是以前人们惜物、节约的优良传统。

改装瓷器是“东西汇融”展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不需要太多的阐释,仅从器物本身就可以看出当时“东西汇融”的端倪。我们欣赏各种镶嵌、改装工艺时,总会赞叹其巧思,并慨叹跨文化理解之难。且不说跨越时间空间,瓷器于数百年前泛海逐波出现在大洋彼岸时遭到误读,即使在同一文化同一地域,战国时期也有把西周玉琮改成香炉使用者,清代宫廷则将玉琮改作水盂……这启示我们,脱离器物生成的社会文化环境去看待器物本身,很有可能会导致误读、误判。同样,若想理解欧洲人看待和使用中国瓷器的方式,也需要还原到欧洲人的语境中,去看贸易初期瓷器进入欧洲的社会历史环境。

 青花开光山水图盘,现藏于葡萄牙阿纳斯塔西奥·贡萨尔维斯博物馆

1498年,葡萄牙航海家达·伽马绕过非洲到达印度,发现了一条新航路。翌年,他带着卡利卡特国王赠送的中国瓷器从印度返回,将它们作为礼物献给了他的资助者——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这是国王梦寐已久的东西。资助新航路探险的驱动力,除了能带回利益巨大的香料外,就是他想得到的第二样东西:中国瓷器。1517年,葡萄牙船只刚一抵达中国,曼努埃尔一世立即订制了带有环状浑天仪图案的瓷器,浑天仪既代表地

理大发现,也是国王的私人纹章。于是,带有王室纹章的订制瓷器,连同青花山水、楼阁花鸟等中国纹样的青花瓷器,被装上巨大的葡萄牙商船,避过风暴、暗流、礁石、海盗和敌国舰炮的数次攻击而到达葡萄牙,开启了东西半球瓷器贸易的全球化时代。

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不清楚中国瓷器由什么材料制成,中国瓷器因稀有、洁净和耐用而价值不菲。远航中国的葡萄牙官员,把青花瓷送给了沿路的贸易控制者和国王;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则将中国瓷器介绍给因通婚而成为亲戚的西班牙马德里皇族;马德里皇族则持续了这种赠送礼物的传统。用同样的方式,这些皇族又给他们居住在布鲁塞尔、维也纳、布拉格、慕尼黑宫廷的亲属和神职人员提供了瓷器和其他亚洲奢侈品。

17世纪的欧洲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拥有瓷器,他们视瓷器为身份和财富的象征。除了给瓷器镶金加饰,将购买的瓷器陈列出来炫耀实力的做法也在欧洲各国宫廷中流行。葡萄牙国王收藏的200多件中国瓷器就镶嵌在里斯本桑托斯宫金字塔形的屋顶上,而“东西汇融”展也展出了用3D技术复原的桑托斯宫的瓷器屋顶。


葡萄牙桑托斯宫瓷厅的天花板

桑托斯宫曾是曼努埃尔一世的寝宫,1589年以后为兰卡斯特雷家族所有。该家族继续收藏了原来属于国王的那些青花瓷器,并在17世纪的后25年建造了金字塔形屋顶,将瓷器镶嵌其上。桑托斯宫的瓷器显然不是为了日常使用,而是将此作为财富和声望的有力证明。

1909年,法国政府出资购买了桑托斯宫,将其作为法国驻葡萄牙大使馆。2015年,因大使馆整修而将天花板上的瓷器取下,在里斯本举办了一次青花瓷展,并进行数据采集;2019年,法国吉美博物馆将这些青花瓷进行数字还原,以投影技术将各类瓷器依次点亮。2019年,我在筹备 “白色金子·东西瓷都——从景德镇到梅森瓷器大展”展览时,也希望在上海市历史博物馆南厅(1934年建成的跑马总会的售票厅)天花板上,投影再现桑托斯宫的瓷器穹顶,可惜这个设想因受限于场地为近代保护建筑而未能实现。后来在“东西汇融”展厅里的一个安静角落,我坐在米白色的蒲团上,抬头仰望那些400多年前的中国青花瓷影像,如同仰望至今闪耀着文明之光的青花星空。

三桅双层大帆船“克拉克”运载的香料、生丝和瓷器,给葡萄牙带来的声望与利益让其他欧洲国家垂涎。1603年,荷兰截获葡萄牙“圣卡塔琳娜号”商船,拍卖所得为新成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带进了54%的股价总值,以“克拉克”命名的多带有六开光或八开光的瓷器也因此闻名于世。此后,东印度公司在中国购买大量瓷器,并将这种瓷器普及到北欧的每个角落。

“圣迭戈号”沉船出水的一组青花盘,现藏于法国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

中国瓷器在西南亚的交流循环中,确定了将白地蓝花的青花瓷作为标准配色方案。此后青花瓷这个文化的混血儿便所向披靡,不仅日本、越南、印度尼西亚和波斯纷纷仿制,荷兰和其他欧洲国家也在此刺激下开始生产青花瓷。仿制之路漫漫,直到“以骑兵换瓷器”的国王奥古斯都二世命令炼金术士和数学家合力,在上万次实验后于1710年制造出了与中国瓷器一样的梅森硬质瓷。虽然此后世界陶瓷贸易格局改变,中西文化也早已在贸易的循环往复中交融互渗,但全球化浪潮中的中西瓷器样貌,借用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举办的一个展览的名字,真可谓“万国同风”。

青花瓷作为风潮之始,尽管屡经“易容改装”以迎合不同人群的审美,但在整个陶瓷历史上的地位仍无类可敌。它吸引过荷兰画家卡尔夫、美国画家惠斯勒、英国诗人王尔德,被当作中国文化的代表性符号,促成了东西汇融中的文化互通和情感共鸣。


原属于奥古斯都二世的青花茶杯和茶托,现藏于德国杜塞尔多夫黑提恩斯-德国陶瓷博物馆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栾吟之
题图为“东西汇融——中欧陶瓷与文化交流特展”现场
本报记者 蒋迪雯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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