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在上海市民文化节委员会的指导下,浦东新区主办了首届“美好生活”公共文化空间创新大赛。此后,大赛范围逐年从上海扩展到长三角。
历经4个春秋,2021年,在文化和旅游部公共服务司指导下,赛事升级为长三角及全国部分城市,参与面更加广泛,全国有1292个空间案例参赛角逐,百位设计师积极参与,最终302个空间荣获佳绩。
而在上千个案例中,暖亭的照片和材料,第一次出现在上海赛区初评会的案头时,就吸引了所有评委的眼光。
那是一张晚上的航拍,远方的龙门吊与老工业新村一片灰色,唯有暖亭,仿佛一盏小橘灯,点亮了整个小区。
同为上海赛区的某个网红热门空间最终并未在全国平台入选百佳案例,反而是这个仅约70平方米的暖亭,不仅高票入选,而且进入最后的20强案例名单。
为什么体量如此之小、默默无闻的暖亭更能获得全国评委的高度认可呢?
记者:4年来,全国的城市更新如火如荼,上海也进入了一个更深入的阶段。您觉得上海有哪些经验可为全国提供参考?
蒯大申(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首先就是老旧小区的微更新,暖亭这种类型目前依然少见,而全国老旧小区面临的困境却较为普遍,暖亭的参考价值由此更显珍贵。
进一步说,当前城市发展,特别热衷于打造城市地标。我并不反对地标建设,但地标一旦过多,逐渐趋同,如何体现城市魅力、地方特色呢?
由本土设计师根据本地人的生活方式、历史文脉进行的微更新,更显出地方文化底色,也是其独特价值所在。
其次,上海在历史文化建筑的活用上率先探索,值得借鉴。
此次获奖案例如徐家汇公园里的百代小楼、上生新所里的孙科别墅等,老建筑的活化方式比较多元。上海不仅把它们用作文化空间,还打造成商业的、时尚的、年轻人喜欢的空间类型。不仅有政府主导的模式,也有来自民间、社会的模式。上海提供了丰富多样的案例。怎么合理利用历史空间,未来还是篇大文章。
再者,上海参赛的公共空间,比较注重居民参与,而非甲方自说自话。很多设计师在设计过程中有意识地鼓励公众参与,而不只着眼于硬件改造。
对社区居民的发动、基层自治的推动,恰恰是公共空间“公共性”的最大体现。公共空间的美好,除了颜值、功能,更在于公共交往与互动,在于公共性的成长。
记者:作为来自长三角的评委,您如何看待不同城市的获奖案例?
姚之洁(中国美术学院副教授):城市更新有自己的生存体系。有些公共空间放在成都合适,放在上海未必合适。反之亦然。哪些模式可供全国借鉴,哪些未必适合,是有所区分的。
比如说,河南郑州的微光书苑特别感人,本是村民的小超市,一点不起眼。召集人为了乡村的留守儿童,把孩子下课后集聚起来,组织文化活动。
这种社会内部自发的自我服务,为乡村提供公共文化产品的行为,是植根于乡土文化中的。对公共产品暂时覆盖不到的边角落地区,它有很好的启发性。
同样,绍兴毗邻水街的书房让我印象深刻。水乡文化的特点之一就是在半开放空间内,大家一起洗菜、唠嗑。书房的更新既呈现现代艺术元素,又融入当地水乡的生活方式,生长性很强。
而上海市中心的水岸空间又是另一番模式,比如成排的望江驿,不是一两个点,而是网格化、连续性的。
望江驿让每一个外省市前来参观的评委都赞叹不已。原来城市江边的公共服务供给可以达到如此程度,这种价值观念,同时也是城市的综合实力让人惊叹。
所以,每座城市有自己的基因,从各自的文脉、生活方式中生长出不同的公共空间。
不过大赛终评时,评委们的评选还是有一个基本共识:空间是否美好,不在于投入多少钱、外形多漂亮,更关键的是后续运营,它能否为地方文化、为公共建设、为人民的美好生活真正发挥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小小的暖亭反而能高票入选的原因。
记者:全国的平台上,大家对什么才是“美好空间”是否达成了共识?
蒯大申:2021年,大赛扩展到十多个省、七八十个地级市共同参与,每座城市发展程度不同,诉求和着眼点也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不可否认,有些地方第一次参赛,摸不准评选标准。什么是美好空间?报名的案例还是贪大,误以为非庞然大物或地标建筑就拿不出手。
但也无妨,经过评选过程的磨合后,大家渐渐达成共识。原来美好空间可以是毫不起眼的、低成本投入的小建筑,原来并非所有气势磅礴的空间都符合“美好”的定义。
公共空间的美好究竟是什么?第一届大赛我就讲过几个维度,如颜值、功能、公共性。道理好懂,现实中却未必会执行。有时候需要反复提倡。
这也是为什么暖亭被许多评委拿出来举例,它微小、平凡,若非这次大赛,几乎默默无闻,没有流量。但它背后关注的是人、生活、社区建设,是一种对“美好空间”标杆性的导向。
我甚至觉得,比起具体案例,大赛的举办过程、评选协商过程,也是把上海城市精细化治理、城市更新中的好经验、好理念向全国推广的重要渠道。
反过来,外省市有些案例对上海乡村振兴、空间再利用也有启发。彼此互相学习,看到案例背后的价值、过程其实更加重要。
暖亭具体报道请见:
受访者供图、龚丹韵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