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上下腹部CT），要多少钱……”“大概1000多吧。”我感受到了她的些许无奈。

“那这个一定要做吗？我可以回去看病吗？”末了，她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我在这没有医保。”……“你们的公司没有给你们交社保吗？那你有异地医保能报销吗？”这笔检查费用对自费的人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没有，只有老家能报。我想还是回去看病算了。”她叹了口气，声音也愈发低沉，几乎是嗫嚅地说道，“我在这做保洁工作，一个月就基本工资3000多块，我老公也和我一样。我们还租着房子，一个月房租还要好几千。”

这寥寥200字，摘自一位医生记录的医患对话，出自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游凌昕主诉的叙事医学故事《“我想回去看病”》。这份堪称诊断过程中的数千字“平行病历”，也刚刚被上海市医学伦理学会2021年年会评为“医护组”一等奖佳作。游凌昕忠实客观同时带有共情地书写了一位外来务工人员对“检查多”“看病贵”“全套1万左右”产生焦虑，在住院5天转科前与医生“我”沟通交流，最终还是通过剖腹探查，被确诊为腹膜结核。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了解到，在2021年首届全国叙事医学临床实践案例征集中，各地共有240多家医院和组织参与申报评选，在全国前20强中，上海市共有6个项目入选。其中游凌昕所在的市六医院“叙事汇”，以及嘉定区中心医院的“叙事伦理查房”案例并列全国第五。

【45秒：并不长】

书写有“情感”的病历，打造有“温度”的医生。近年来，“叙事（Narrative）”作为一种以“讲故事”为代表的思维方式和医学模式，正逐渐融入临床实践、医患沟通和全媒体传播，开启了“化疗”变“话疗”的新阶段，使叙事医学成为促进公众理解健康的新语境，也成为医学教育和研究的重要领域。

许多医者认为，叙事医学也是一种循证医学，在倾听并记下的医患故事或平行病历中，往往都有病证可循。作为国内较早开设“叙事医学”课程并已开展10年之久的南方医科大学女教授，杨晓霖19日从线上现身上海健康医学院，加入马克思主义与健康伦理主题活动。

她带来一个真实也动人的早期实践案例——循证医学创始人、流行病专家科克伦，正是叙事医学最早的探索者之一。二战期间，他在战俘营中工作。一天，一位年轻的战俘哭泣着叫喊不停。科克伦认为是胸膜炎疼痛引起，而自己手中连一粒止疼片也没有。“如果只考虑自己的医生身份，又没有药物能用，他也就无能为力了。”然而，当时科克伦本能地坐到患者床上，把士兵抱在自己怀里，听他诉说、听他呻吟，并予以回应。没想到“奇迹”发生了，被俘士兵慢慢停止了喊叫，几小时后平静地离开人世。

“45秒！”根据嘉定区中心医院原党委书记，上海市医学伦理学会叙事医学专委会现主委张燕华的叙事医学经验，并结合相关调研测算，大多数病人面对医生主诉病史，通常都会在45秒钟之后主动结束对话，不会占用过多问诊时间。然而，现实中，不少医生可能没有留给患者足够的时间“讲故事”，并从这“45秒钟”内抓住可能被忽视的病证，以及其他家庭背景和生活细节等。

【超四成：有必要】

就叙事医学专委会开展的《叙事医学认知及实践情况调查》情况而言，他们从综合医院、专科医院、基层医疗机构等处回收近900份问卷，调查结果表明，84.38%专业受访者认为医疗机构开展叙事医学实践对医务人员或师生产生了积极影响。42.25%的人认为，有必要在机构内开展叙事医学实践，其中三成认为应在制度上有所保障。

当然，调查也发现，医学机构中推行叙事医学存在各种困难因素。从由高到低的程度看，比如：医务人员或师生对叙事医学缺乏了解；临床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倾听有关疾病的故事；撰写故事及平行病历耗时太多，难于实行和坚持；在医疗机构或学校中缺乏实践叙事的氛围等。

事实上，作为叙事医学的书面载体，平行病历以文学之笔、写临床之事，体现着浓厚的人文关怀理念。上海市徐汇区康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此次叙事医学研究评奖中获得3个一等奖之一，其《平行病历在安宁疗护团队化服务中的应用》研究团队负责人唐跃中表示，对应着循证医学规范书写临床病历，也应鼓励从医人员撰写行医体验。

唐跃中表示，同时还应鼓励患者家属参与平行病历，从而让被服务对象成为叙事医学的直接参与者，这有助于改善医患关系。他建议叙事医学与循证医学有效融合，并建议在医院信息化建设中将平行病历纳入电子病历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