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岁的徐炳君，在浙江平湖农业条线算是个“人物”，其合作社最辉煌时一年销售高达2700万元，他爱人还因此获得了浙江省劳模称号。

但近日，老徐来到上海金山吕巷水果公园，刚坐下就迎来自己的上海师父——金山“葡萄大王”卢玉金的一顿批评：“今年，你的阳光玫瑰（葡萄品种）没种好，果子太小了，还是要大肥大水……”

老徐有点尴尬，转头对记者笑着解释：“其实，我的技术并不差，种植巨玫瑰最拿手，2012年就获得了全国金奖。只是没想到，阳光玫瑰的生长特性不一样，我凭着之前老经验种植，结果就失败了！”对于师父的批评和指点，他表示心服口服，回去就改正。

16年来，正是在上海师父的一路带教下，徐炳君才从一名“门外汉”成长为平湖市的“农业明星”。

卢玉金（左）和徐炳君在交流种葡萄心得

这并不是个案。记者发现，这些年来，随着上海市金山区吕巷镇、廊下镇、张堰镇和浙江省平湖市新仓镇、广陈镇联合提出长三角“田园五镇”概念，携手推动沪浙毗邻地区农业在更高层次、更大范围、更宽领域的合作，探索绿色生态与乡村振兴的一体化发展，越来越多的两地农民与合作社共同端起了“金饭碗”。

挤爆

徐炳君从平湖新仓镇开车到金山吕巷镇，只要20多分钟。当地人看到他，纷纷熟稔地打招呼：“阿二，你回来了？”

原来，20多年前，他曾在吕巷地界上开过饭店，“当时女儿还抱在手里，现在女儿已经27岁了”。那段时间，他还做过皮鞋、养过虾，赚过，也亏过，没少折腾。

2004年，他认识卢玉金，缘由颇具戏剧性。他的一位老顾客用餐之后，给老板留了两盒葡萄，老徐随后转送给了另一位老顾客，也是一家浙江服装厂的老总。但没想到，几天后，这位老总两次打电话来，说葡萄好吃，请老徐分别帮忙买了5盒、10盒葡萄送过去。

徐炳君暗暗吃惊：路边葡萄每斤2-3元，可顾客指定的葡萄居然每斤卖到8元，还不愁卖！那葡萄正是卢玉金种出来的，彼时已是他在金山研究种植葡萄的第四个年头。

很快，老徐有了惊人之举：关掉饭店，拜卢玉金为师，回老家拿地种葡萄。2005年春节后，他开始在10亩地上种葡萄。因他对此一窍不通，卢玉金特地带着工人赶过去，手把手教他怎么挖沟、施肥、搭架子；需要修剪时，派人帮他修剪枝条；需要打药时，写好纸条，教他买什么药，怎么打；葡萄成熟时，卢玉金亲自开车去拿货帮销，车子还因此陷在小路边，徐炳君叫了一帮人才把车抬出来……2007年，徐炳君家种出来的葡萄首次参赛获奖，之后，几乎年年拿奖。

他扬眉吐气：自家葡萄也终于卖到了8元一斤，而平湖当地最有名的葡萄才卖7元一斤。之后，他的种植规模不断扩大，并成立金丝娘水果专业合作社，办起了农家乐。2012年，合作社种植面积达800多亩，农家乐可接待500-600人同时用餐，自家种的葡萄根本不够卖，一年营业额超过了2700万元。

徐炳君是卢玉金在金山带教的第一个徒弟。之后，随着卢玉金种的施泉葡萄名气越来越响亮，在上海葡萄评选中连续多年获得金奖，他的徒弟越来越多，迄今已至少带出了400多户种植户，最多时带动金山葡萄种植面积1.1万余亩，在浙江平湖还有10多个徒弟，总面积达1000多亩。

他的亩产值在3万元，而徒弟们也平均在1.5万元，远高于种植其他经济作物。一时间，葡萄在上海南部农民眼中成了一棵“摇钱树”。

为了更高效地把技术传授给徒弟们，在上海市、金山区农业部门的支持下，卢玉金之前每年都要举办十多次免费培训课，每次都会吸引400—500人前来听课，其中不乏从奉贤、青浦、松江慕名赶来的种植户。他至今记得，有一次他借了吕巷镇政府的会议室上课，结果学员们的电瓶车等把镇政府大门都堵了，会议室里实在坐不下，差点被“挤爆”，许多人只好站在外面听课。

无独有偶。另一位“桃子教授”王卫国的培训课，在沪浙毗邻地区的广大种植户眼中也是价值千金。王卫国的天母果园位于廊下镇，他种的桃子因“听音乐、喝牛奶”而闻名，口感风味也是大受好评，每只桃子卖30元，还“一桃难求”，亩产值高达6万元。

为了也能种出“牛奶桃子”，有浙江老板出高价请王卫国去讲课，一堂课可达几千元、上万元。但老王却热衷于把技术无偿分享给别人。王卫国的第一个微信号加满5000人之后，他又新建了一个，好友大多是前来主动“学农”的人。2019年山塘论坛在廊下镇召开，长三角“田园五镇”抱团发展，蚂蚁桃子学院揭牌，培养造就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人反哺农村。“流水的学员，铁打的王卫国。”两年来，学员一批接着一批，讲解员一直都是王卫国本人。

盘算

“先富带动后富”。越来越多的徒弟，靠着学到的新技术当上新型农民，挖到了聚宝盆，种上了摇钱树。

平湖市新埭镇的李静娟，就是王卫国“浙江徒弟”中的一位。此前，她是天母果园的包装盒供应商。看到种桃生意这么火，李静娟不禁心动，想要拜王卫国为师。“当时完全是门外汉，怕种不好，更怕销不掉。”但王卫国的指导和鼓励，打消了她的顾虑，“师父从桃树品种的选择，到种植的技术，都毫不保留地教我，还会时不时上门指导”。

如今，李静娟的40亩果园早已步入正轨，每亩种植220棵桃树，亩产3000斤。“我们跟随师父的理念，走精品化路线，每年桃子的销路都很好。”

把“致富经”传给别人，不怕被抢了自家的生意？这些“师父”们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王卫国坦言，自己讲课讲到一半时，经常会有人把他拉到一边，担心地对他说，“你不要讲得太详细了”……他坦荡地说：“不怕大家学，就怕大家学不会。我也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路摸索过来，当初要是有人分享好的技术给我，我会少走很多弯路。将心比心，从我这学到技术的人，也会用感恩的心对待这个世界，还能让更多人吃上更健康的桃子，何乐而不为？”多年来，他坚持手把手教大家怎么把果树当做孩子，怎么和桃树“对话”，怎么提升新农人的“自我修养”，让消费者吃得更好更放心。

而卢玉金的理由，则很简单：“徐炳君把饭店关了，后路都不留，我必须把他带出来。”与此同时，他在技术的不断钻研和遥遥领先，则是他敢于带教一批又一批徒弟的底气。

卢玉金告诉记者，今年，在全市的葡萄评选中，施泉葡萄又拿到了金奖。多年来，虽然沪郊葡萄种植面积越来越大，徒弟们的葡萄也逐渐卖出了好价钱，但自己的施泉葡萄售价始终站在“金字塔”的塔尖——前些年，面上优质葡萄售价在每斤5-6元时，自家是每斤10元；后来，面上售价每斤10元，自家葡萄每斤20元；这两年，面上售价每斤20元，自家葡萄每斤40元。

在记者看来，师父们毫无保留带教徒弟，更多的还在于他们的眼光——他们看到了消费升级的趋势，人们对于健康食材的需求高涨，长三角优质高端农产品的潜在市场很大，必须大家一起来培育和供给。

“一个产业，靠一个农户，或一个品种，是起不来的。”卢玉金说，为了引领上海南部郊区葡萄产业的发展，这些年来，他在300亩基地里除了种植10多个主打品种，还每年试种20多个新品种，每过三五年，摸透一两个表现好的新品种，之后再推广种植，从而不断丰富市民的果盘子，也让整个产业持续保持吸引力和竞争力。

他透露，经过这几年的试种试销，自己发现了一个表现特别突出的新品种，其市场前景可能会超越那些外国品种。他说的是市农科院专家选育的上海本土品种——“申华”，具有大粒、无核、好种、丰产、肉厚、口感好、有酒香等综合优势，比“夏黑”粒大，比“醉金香”好种、省力，也便于运输、不掉粒……

卢玉金告诉记者，自己今年种了20多亩“申华”，早早就被抢购一空，许多人没买到，就预付了明年的钱，只为明年能尝到这个新品种。可以想见，过不了几年，许多农户就会跟进种植这个新品种。

市郊有名的“蘑菇大王”陈林根，也正带领长三角地区农民改变传统种菇方式，推广周年生产的现代工厂化生产模式。在廊下镇，陈林根建了3.2万平方米的现代化菇房，打造周年生产双孢菇的蘑菇基地，日产鲜菇20多吨（约是上海市65%的产能），亩产值高达200万元。

这两年，陈林根带领上海联中食用菌合作社，又建成了用于双孢蘑菇培养基制作的世界最先进的“三次发酵”隧道，向周边农户供给高效优质的种源和培养基，让蘑菇周年化生产变得更简单便捷。联中合作社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努力发挥辐射作用，实施“以基地联农户”的发展模式，目前不仅带领一批廊下农民种菇致富，还成功帮助周边平湖市、嘉善县、太仓市三家合作社完成了改造升级，亩产值从3万元提升到100万元。

推手

其实，卢玉金和徒弟们的故事，并不仅仅是单向输出的概念，背后还存在政府部门的积极引导和推动。

卢玉金告诉记者，自己原本是浙江杭州人，2000年来上海种葡萄，紧挨着大市场发展特色产业，这些年来，由于自己在技术推广上发挥了突出作用，他逐渐成了上海市农业领域的领军人才，并于2018年成功落沪，变成了一名“新上海人”。

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卢玉金和徒弟们身上演绎的，正是“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进行曲。

前阵子，上海市金山区吕巷镇、廊下镇、张堰镇和浙江省平湖市新仓镇、广陈镇，联合在吕巷水果公园举办2021年长三角“田园五镇”红领圆桌会，与会的沪浙龙头合作社负责人在现场分享了他们互通有无、互相帮助的产业故事，并纷纷贡献“金点子”，共同商议如何更好地让党建链接产业，构建更加强有力的“党建联合体”“产业联合体”。

上海金贵枣油桃合作社理事长钱贵平在现场动情地说，自己是一名退伍军人， 2011年从安徽池州来到金山，种植阿婆瓜、枣油桃等特色品种，面积逐渐从2013年的5亩扩增到目前的150亩。“合作社能有现在的规模和成绩，离不开当地党委政府的支持。在政府的指导和牵线下，我们连续三年举办阿婆瓜节，产品进入金山百联购物中心，还与金山味道、森活百家等合作试水线上直播带货，今年线上销售预计可达700万元。”

这样的联动发展故事，与制度层面的创新探索不无关系。2019年3月，金山区吕巷、廊下、张堰镇和平湖市新仓、广陈镇审时度势、因势利导，共同启动长三角“田园五镇”乡村振兴先行区建设，积极构建党建联心、文化联姻、发展联动、民生联建、平安联防、人才联育的“六联”合作机制，立志要把将毗邻地区协同发展的“盆景”，逐步转化成为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亮丽“风景”。

2021年，长三角“田园五镇”合作启动项目达到72个，涉及产业振兴项目27个，人才振兴项目4个，生态振兴项目22个，项目总投资57.63亿元，当年度投资17.41亿元。

如今，在沪浙边界上，一条横跨南北两个山塘村的百年老街，以焕然一新的面貌迎接一批批长三角游客前来打卡。

这正是长三角“田园五镇”率先启动的“明月山塘”一体化项目。几年来，上海金山区廊下镇山塘村与浙江省平湖市广陈镇山塘村先是携手开展老街的风貌改造，之后共商共建，成功打造出集古镇风韵、田园风光、文化体验、休闲生态、旅游度假等于一体的“明月山塘”跨省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