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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妈:怎样管好广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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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谢飞君 2015-03-23 09:33
摘要:接触广场舞大妈群体,会发现广场上的管理学一点也不比企业管理逊色:对内,如何让没有隶属关系的个体之间产生团队黏性、形成纪律?对外,如何与其它团队在博弈中占得一席之地?无不考领队智慧和手腕。

因为交通方便,中山公园,这个有着100年历史的城市公园吸引了周边多个区的团队、个人来此锻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这方寸土必争之地,愣是被“戴书记”“撸平”了——100个锻炼的团队逐一登记在册,根据错时原则划分场地,签订权利义务协议书,然后统统按照“戴书记”定的“游戏规则”进行自我管理。

 

“戴书记”名叫戴素琴,今年65岁了,到中山公园负责三位一体党建工作已有10年。作为中山公园里众人皆知的“老娘舅”,她觉得日复一日“摆平”各种矛盾,是人生价值的再发挥。

 

近邻不如舞友

 

中山公园的清晨从6时开始。

 

77岁的詹菊茹(下称詹老师)带一个120人的广场舞团队。曾经的工作经历给她管理打上突出烙印,就是“严”。

 

詹老师的广场舞队伍,音乐起就跳,不允许多说一句。“有人交头接耳,立即掐掉(音乐)。”

 

詹老师的广场舞队伍,一年到头,几乎全年无休,只有大年初一放假——每天早上7:45-8:45,中山公园中心区域一片平整的水泥地上,雷打不动会有詹老师的团队在跳广场舞。“一天不来,不着不落。”

 

詹老师的广场舞队伍,轻易不收人。过去一年只收了4个:一位是华东政法大学的教授,一位是教舞者孟老师同一小区的邻居,一位是白领,还有一位也是还未退休者,只周六、周日去参加。“看起来有底子的,比较年轻的,我收,队伍也需要新鲜血液。”

 

戴书记也说,詹老师属于要求很严格的领队,但恰恰也是她的严,让很多人想加入。

 

去年,有一位60多岁的老太,在詹老师的队伍外看了好多天,多次表达要加入团队的想法,但詹老师总是“态度很好”地回绝:“这里的团队很多,你可以到更适合的团队去试一试,比如关节操。”

 

“告状”告到戴书记那里。但詹老师还是那句话:没办法,我哪有那么多场地?哪能青菜萝卜统统都收?

 

戴书记出面说话,领队大多会卖个面子,同时提出场地不够等问题,以期在之后的场地划分中有所倾斜。而詹老师属于“特别讲究原则”的领队,她觉得,收了就得教,因此必须是条件比较好的才能收。

 

詹老师团队里的人大多60岁以上,哪怕在家有孙儿要带,绝大部分人但凡有空就都参加。这或许也和詹老师队伍里另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有关:跳得好,排在前排;为大家服务多的人要优待,排在前面;2002年就开始跟着团队的元老,排在前面。“新来的,从最后排开始,如果缺席得多,就一直在后排。”

 

另一支团队则是另一种代表。76岁领队秦老师曾得肠癌,出院后重返公园,团队口号更响亮:“跳出年轻,跳出健康”。因为秦老师的经历,这个队伍更多一份温情。队伍里的彭阿姨有忧郁症,刚参加时一度要老公牵着手走路。彭阿姨的“病”是闷出来的——儿子在加拿大定居结婚了,她去儿子那住了一年,因为语言障碍,缺少和人的日常交流,一年之后就得了忧郁症。回到上海,老伴陪她到中山公园散心,坚持在广场上“动”了一年多,而今彭阿姨已经可以独自一人从延安西路的家里到中山公园锻炼了,也会和熟悉的队友打招呼聊天了。“她丈夫千恩万谢,那我们也为她高兴。”

 

众人眼中的秦老师,出生书香门第,毛笔字写得好,心态也很年轻。“她老妖的,冬天还穿短裙呢。”徒弟、另一位领队小陈老师爆料。

 

“人的后半生很短,新衣服不要藏在箱子里,到公园就该当走亲戚一样。”秦老师和“老姐妹”常聚,“在一起是一种缘分,广场上的队友,有时候比亲人还亲。有人连续两天不来,就会有人打电话去,如果生病立即探望。”

 

广场舞的许多团队,都真正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舞友”。然而,这往往只是对内。

 

游戏规则

 

对外,一亩三分地,大家看得很重。中山公园的团队,从互相抢地盘,到各自相安无事,戴书记花了不少功夫。

 

“2005年退休时,几个单位找我,想到公园花红草绿,自己也愿意跳跳广场舞,就选了到中山公园。”但没过多久,戴书记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片天地里的事可不是花花草草那么简单。

 

“团队之间斗啊。”为了争地盘,甚至都有脱下衣服干仗的。毕竟,搞定地盘,对于领队而言,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而遇到有关部门节假日到公园搞活动,会发现活动播报的大喇叭的正对面,就有各个团队的小喇叭。有些工作人员实在没辙,直接私下给领队发红包。“他们用钱堵。我觉得不能这样息事宁人,就开始搞调研。”

 

戴书记的调研搞了半年多。主要是摸清各个团队的人数、骨干、党员情况。

 

“我是女的,不会抽烟,我就买了20斤花生糖放在口袋里。遇到人,还没开口,糖先递过去,跟发香烟打招呼一个道理。一回生二回熟,半年时间摸清了大概。”

 

第一步,抓党员和骨干。“提要求,抓工作,先和党员谈。”还很注意听大家的牢骚,“牢骚有助于发现问题。”

 

第二步,抓团队。首先定规矩。“团队锻炼时间的分配,有人说要从早上6时一直到中午11时、12时。那我就说了,公园是公共场所,100个人有100个口味,10时以后,公园有很多游园的个人,团队必须在10时前就结束。”很多人提不同意见,但一轮一轮讨论下来,终究也讲个“理”字。

 

“100支队伍,都有骨干。我有困难找他们沟通的过程,也是统一思想的过程。等大家达成共识了,再召开第二批人员的会议,统一思想。等会议扩展到第三波,就只要讲定下的规定了,因为骨干都回去传达过精神了。”

 

哪些人是骨干呢?一是党员,二是在单位中当过领导、有过管理经验的人,三是本人素质比较高的人。“当书记当了几十年,一直是做人的工作,素质怎么样,能不能靠得住,还是能在对个体做了解后有准确的判断。”此外,团队管理,除了靠制度,还要讲感情,“有些公园经常出现矛盾调和不了的情况,为什么?你平时不睬人家,遇到事情谁睬你?”

 

划地盘

 

戴书记之所以成为人人买帐的戴书记,主要得益于能解决实际问题。

 

2013年,中山公园要改造。戴书记先划出锻炼版图,之后带大家去踩点,附近小公园、锻炼者所在街道,周围商店9点开门前的空地,一处处摸排,一家家沟通,一点点标注,先期解决了31个团队。

 

地方还不够。戴书记给园林局打报告,申请暂时移掉中山公园大门口的4个大花坛。最后,通过和周边绿地、商场商量,以及实行团队错时锻炼等措施,解决了70个团队的场地问题。“还有30个实在没法安排的团队,大多是其它区的,关键时期,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也有人抢地盘。夏天,看到有树阴的场所,团队间开始争抢,看热闹不少。戴书记把标着团队分配的地图摊开,天天在公园大门口现场办公。目力所及处,看见有人聚集,就赶紧派志愿者去调解,协调不了的请到大门口。“我一个人说不过,就让大家来评理。”

 

有人问:我一直在这里锻炼,凭什么不给安排?就直接联系这个人的领队,让老师自己来“做工作”。

 

等到改建结束,过渡时期的经验套用上去,100个团队对应到各自的活动区域和时间段,一目了然。这张图,划定各个团体的锻炼版图,也奠定了戴书记的“江湖地位”。

 

遇强则强

 

无论哪个清晨去中山公园闲逛,基本都能遇到戴书记,她手里通常拿着一份当天的解放日报,没什么事,坐下看会报纸,偶尔某个团队播放她熟悉的旋律,她也会凑上去跟着大家舞一曲。

 

这也是她考察各个团队的方式。“一支团队是不是健康地在健身,只要看这个团队是怎么锻炼的。音乐声起,翩翩起舞;音乐声落,各自散开。这样的队伍是最健康的。与此相反,总是人扎堆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那肯定扯不出好事情来。”

 

团队文体舞蹈素质强,就让他们多参加比赛;团队舞跳得一般,就多安排公园公益管理活动参与。发现一技之长,发挥一技之长,是戴书记的不二法宝。

 

当然,公园“什么人都有”,“什么酸甜苦辣都有”。有一次,一个散客和工作人员发生冲突,跑到戴书记那里,直接刀子往桌子上一拍,嗓门突突突。

 

“年轻人遇到这事都吓坏了,我也很震惊,但话我也放出去了:我们是法制社会,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你有事讲事。看他脾气缓和了些,我又接着劝:有需求可以跟我说,不能动刀,你岁数也不小了,不懂法我跟你说说……”

 

戴书记发现,很多时候,人们是在家里或是社会上惹了不开心,跑到公园里遇上点小事大爆发了。“这个时候,他在火里,你要在水里,但思路和手段要结合——遇到苦口婆心劝不了、特别无理取闹者,要不卑不亢压住他。

 

动刀那位,后来得知是从监狱里出来的,导火索只是因为有人设摊挡路,他提出意见后,工作人员没有马上处理。“有特殊经历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加敏感脆弱,他觉得自己有道理,你没及时响应他,就觉得你是看不起他。”

 

戴书记每天的生活,就是在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大多数时候,她当和事佬——

 

场地上的老人之间有矛盾,她劝说:“出现矛盾是正常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大岁数了,相互之间要珍惜。退一步海阔天空,到公园来难道是为了闹个面红耳赤的吗?”

 

有老人在家和媳妇闹不愉快,跳舞也闷闷不乐,她调和:“小辈在外面工作不容易,回到家你还去一争高低,不是给他们添堵吗?人都退休了,还要在家做什么主?少操心,多享福。”

 

退休后到公园边锻炼边管理的这10年,戴书记真切觉得了群众团队和在职职工不一样。“群众,你只能通过人格魅力影响他,通过游戏规则约束他,通过工作职责影响他。他们认可你,听你的;不认可,就要轰你。”

 

堵疏之争

 

“在中国的大小城市,广场舞已经成了中老年人,特别是中国大妈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最常见的活动。据说上海就有数万支之多。”在市人大代表、长宁沪剧团团长陈甦萍看来,广场舞已升级为一种社会现象,争议冲突随之而来,同时大量是自娱自乐性质的松散型活动形式,自行组织、自由活动,没有比较正规的组织者和相应的引导管理举措。

 

今年市人代会,她提交了一份调研8个月的意见《疏导结合,让中国大妈的晚年生活多姿多彩》。据统计,热衷跳广场舞的人主要集中于50岁-60岁女性,高中以下学历者占63.9%。她分析,出于娱乐、健身及社交需要,广场舞流行存在必然——大妈们改善了自身角色,较好地满足了精神需求。但从调查问卷也了解到,高达41.3%的反馈者认为社区活动空间“不太够用”——团队活动缺乏固定场地,因此出现一些地方堵住地铁出口、居民楼下狂舞等现象。

 

“可以说,如何合理科学拓展活动空间,是当下突出问题。”陈甦萍认为,在这方面,中山公园的经验可为其它区域规范广场舞,“提供一个方向”。

 

(本文摘自解放日报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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