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演员周丽萍9月27日凌晨3点半就醒了，当天下午，她从杭州赶到上海参加越剧电影《何文秀》点映式。讲起自筹资金拍摄《何文秀》，她哽咽道：“戏曲电影太不容易。”10月1日至31日，这部越剧电影将在上海、苏州、常州等长三角21家影院连续放映。

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戏曲片《贞观盛事》日前启动国庆特别放映，这意味着，今年国庆期间，上海影院有两部戏曲电影供观众选择。近年来，戏曲电影创作日益增多，无论是艺术性和票房上都有新的增长，引发业内对这一特殊电影类型的思考。

实景里唱戏，导演对标《海上花》

历经5年筹备拍摄而成的越剧电影《何文秀》由浙江小百花越剧院与杭州君皓文化传媒联合出品，主演周丽萍是尹派弟子，艺术指导是尹派第一代传人的翘楚尹小芳。电影总策划人之一、上海中外文化艺术交流协会副会长颜南海介绍，《何文秀》是越剧大师尹桂芳的代表剧目之一，讲述明嘉靖年间“严党”专权残害礼部侍郎何忠一家，其子何文秀携妻王兰英连夜离家奔命途中，在海宁被恶霸张堂陷害。侥幸逃生三年后，何文秀金榜题名，沉冤昭雪。

影片主创团队都很年轻，导演单寅生是80后，这是他第一次拍戏曲电影，在保留戏曲特质的同时，他加入了自己的新思考。“我很喜欢侯孝贤导演克制的美学风格，这部电影在拍摄时对标《海上花》，希望能拍出类似的韵味。”

《何文秀》采用实景拍摄，身着典雅戏服的才子佳人在山清水秀的江南风光里演绎悲欢离合，在大银幕上给人带来别样的视听享受。

拍摄时，实景所要求的自然、真实表演方式与戏曲的程式化表演方式常常会“打架”。有一场何文秀和王兰英从家中私奔逃跑的戏，单寅生主张“真跑”，影片戏曲指导邵燕则要求走“台步”。两种方式都拍了一遍，在剪辑时，大家发现“真跑”更符合影片中的紧迫氛围。张堂几次扑向王兰英的戏份，原本设计了一些电影的空间调度，但演员怎么演都别扭，最后发现原本的程式化表演更顺畅，于是保留戏曲表演节奏拍完了这场戏。

《何文秀》为戏曲电影处理虚实关系作出探索。上海电影评论学会会长朱枫发现，戏曲电影拍摄一直在“棚景”和“实景”中寻找平衡，两者并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分。“电影性往往和戏曲的虚拟性、假定性抵触。实景拍摄是一把双刃剑，好的电影实景会丰富戏曲的虚拟性、假定性，比如沪剧电影《敦煌女儿》里有很多敦煌大漠的空镜，激发和融合了戏曲的美。但如果处理不好，电影的实景也会损害戏曲艺术的虚，让戏曲观众觉得没了舞台的味道。”

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教授刘海波认为，戏曲电影的拍摄目的是吸引非戏曲观众的兴趣，演员表演生活化、有真实感，也是电影观众长时间养成的观影需求。把戏曲搬上银幕，需要在剧情上注重细节化的真实，要经得住观众的挑剔，在节奏、审美上也要向电影过渡，做一些新的探索。

上海市文联理论研究室主任、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驻会副主席胡晓军注意到，近年来戏曲电影创作越来越多，在写实、写意上有不同的探索，且进步、变化非常大。如滕俊杰导演的《霸王别姬》《贞观盛事》等作品虚实结合，在尊重戏曲本体、发挥电影长处的同时运用领先技术，有了新时代戏曲电影的品相。“电影让戏曲的古典美有了当代性，戏曲让电影的当代性更具古典美，戏曲电影有望成为中国当代电影艺术独一无二的美学。”

呼吁成立长三角戏剧电影节

没能将《何文秀》通过影像流传下来是尹桂芳生前的遗憾，这也是周丽萍坚持自筹资金把这部经典作品搬上银幕的原因。原上海越剧院院长李莉编剧的《挑山女人》等多部戏曲作品曾被搬上大银幕，她深知戏曲电影拍摄的艰辛。“我们要思考如何将电影手法和戏曲巧妙糅合起来，《何文秀》中已经能看到一些闪光的点滴。戏曲艺术要走向青年，也许电影是最好的媒介。”

如今，用电影的形式留存和传播戏曲已经成为业界共识，但作品完成后，如何宣发、推广同样值得思考。今年，打出“水墨国风”概念的粤剧电影《白蛇传·情》预告片在B站刷屏，贴近青年人审美和兴趣点的营销方式为影片赢得不少“自来水”，也揽下2000多万元票房，成为戏曲电影票房冠军。

“中国戏剧梅花奖有很多获奖作品，但大部分都收在抽屉里，很少放到桌面上来。”上海艺动天下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许霈霖担任沪剧电影《挑山女人》制片主任，今年4月至6月，该片在长三角电影发行放映联盟指导下启动长三角12城的巡回演映，点燃当地观众对戏曲电影的热情，促使不少城市成立了自己的戏曲电影联盟。许霈霖感慨，要把戏曲电影的蛋糕做大，把抽屉里的东西放到桌面上来，需要不断开拓戏曲电影的市场推广。

从拍摄京剧电影《霸王别姬》开始，国家一级导演滕俊杰已经在戏曲电影这条路上走了9年。他呼吁业内成立长三角戏剧电影节，提供交流和展示平台，更好传播和推广戏剧艺术和戏剧电影。

“前几天，有位年轻观众发朋友圈说，父亲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京剧电影《贞观盛事》的放映影院。”这让上海市电影发行放映行业协会秘书长金辉感动不已，尽管今年国庆档有《长津湖》《我和我的父辈》等大片坐镇，但观众的观影需求是多元的，这也是协会第一次在热门档期推戏曲电影。“《贞观盛事》在电影、戏曲界都荣获最高奖，这样的作品应该在好的档期被更多人看到。除了服务原有的戏曲观众，希望吸引更多青少年群体走入影院，了解戏曲。”

受疫情影响，2017年10月开机、2019年10月完成的《何文秀》，院线公映计划延迟至今。金辉坦言，普通影院很难主动组织戏曲电影片源放映，考虑到商业利益，也难以主动给予好的档期排片。“以往我们不太重视戏曲电影粉丝的培育，戏曲电影上映了，观众群体却没有渠道知晓。接下来，我们会和戏迷会等多平台联动，助力戏曲电影的推广和发行。影院不能只追求商业利益，也要承担社会责任，成为传播优秀文化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