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老妈陪我到绍兴乡下爷爷家过暑假。当时，11岁的我正在长身体，加上平时很少吃到纯米饭，所以当我经过十几小时的火车汽车颠簸，又走了十多里山路，看到揭盖后大铁锅里香喷喷的白米饭时，竟一下子狼吞虎咽连吃了三碗。去盛第四碗时，老妈发声了：“小孩要懂规矩，你看看，你拿的饭碗是‘海箩碗’，记住：‘男不上四、女不上三’，不要再吃了！”虽然爷爷说：“无妨无妨，小孩子肚子饿了，就让他多吃几碗吧！”但由于老妈在我心中一直具有很高权威，因此我不得不放下了饭碗，懂事地说了一句：“喔，我吃饱了，吃饱了。”

不久回到上海，关于这只“海箩碗”和“男不上四、女不上三”农村习俗，老妈告诉了我其中的来龙去脉。所谓“男不上四、女不上三”，就是不管肚子有多饿，在用海箩碗吃饭时，女人最多只能吃两碗，不能去饭桶里或上灶台盛第三碗吃；而男人最多也只能吃三碗，如果再去盛第四碗，那就犯忌了。至于走亲访友的客人更不会“上四、上三”了，因为谁都不希望被别人家看成是缺少教养、不懂规矩的人，在亲戚朋友处留下个“饿死鬼投胎”的坏名声。更重要的是海箩碗听上去又是“海”又是“箩”的，好像是只很大的碗，其实是只口径不到5寸，高度仅为2寸的浅中碗，是乡民专为勤俭持家、细水长流生活购置的“节粮碗”。

老妈还告诉我，当年乡里的农户人家能真正吃上纯米饭的机会其实是不多的，除了春节、芒种前后农忙和亲戚来访的第一顿饭外，一年四季中大部分主食是“六谷埠”（玉米棒）做的“六谷糊”（即玉米粉煮的厚粥）和“六谷糕”（即玉米粉做的条糕），因此用这样不大不小的海箩碗盛了吃就比较爽气。不过这“男不上四、女不上三”的规矩，吃这些杂粮时还是照样适用的。

改革开放后，我国的粮油不再凭票计划供应，无论是家里人还是来访的亲朋好友，每个人的饭量反而越来越小，有的还声称要减肥，吃饭都是用小碗甚至小碟子浅浅地吃几口。现在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们在饭店里聚餐，几乎也是以喝酒吃菜品尝精美的点心为主。大米虽然还是我们平时生活的主食，但大家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只求吃饱了。

我老家的那些海箩碗也早就不用了，“男不上四、女不上三”再也没有人提起了，但节约粮食的好传统永远不能丢弃。为此，我一直把那只海箩碗存放在玻璃柜的醒目处，以提醒家里人要牢记“饱时须念饿时饥，丰年要备欠年米”。（徐汇区融媒体中心 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