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可能是全国最著名的城市河流之一,它在清代中期以前一般叫作“黄浦”,并无“江”字。学者葛剑雄在《上海极简史》中称把“黄浦”叫作“黄浦江”等于‘黄江’再加一个‘江’字,有点重复”。“浦”本身就具有河流的含义,把“黄浦”叫作“黄浦江”显然是重复啰唆的,但“黄浦江”之名的使用已约定俗成。
在“黄浦”后面加上“江”的原因应当是人们对“浦”的含义已经缺乏了解,或者觉得古奥。所以“黄浦江”中的“浦”已经由一个通名转变为专名,由新加入的“江”充当通名。我们还常常看到“黄浦江”很多时候被简称为“浦江”,“浦江两岸”的说法遍布媒体。尽管这种简称并不规范,正确的称谓显然是“黄浦两岸”,但人们似乎也习惯了。“浦江”,也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黄浦江简称,甚至被带入行政区划中。2000年,闵行区成立了因水得名的浦江镇,同样也没有叫作“黄浦镇”。值得一提的是,浙江另有浦江县,也是因水得名,也同样是简称。浦江县境内有浦阳江,略去“阳”字,就成了“浦江”,这样的简称是比较合理的。
在长三角,类似情况并不罕见。紧邻上海的太仓有一条横穿全境的重要河流七浦塘,和黄浦江一样,七浦塘原本叫作“七浦”,“塘”是后来加上去的。“塘”本身也听上去比较古朴,那是因为“塘”字在古时候就已经叠加上去了。明代归有光的《顾隐君传》提道:“隐君讳启明,字时显,世居昆山之七浦塘”,说明当时就早已不叫“七浦”了。所以黄浦江之名在“黄浦”后再加上“江”是有例可循的。
安徽最著名的含有“浦”字的河流名称则属秋浦河,使秋浦河名声大振的则是李白。在《秋浦歌十七首》中,李白反复把自己的愁绪与秋浦河联系在一起,其中我们最熟悉的一句诗便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我们注意到,李白诗歌中只有“秋浦”这个称呼,而无“秋浦河”。现在的“秋浦河”中的“河”字显然是后人加上去的,其动机和“黄浦”转变为“黄浦江”是一致的。
河流名称上的“画蛇添足”现象在全国各地都有,但在水网密布、历史文化深厚的长三角地区更明显。“浦”是长三角地区特别是江南地区的河道名称中常见的字眼,此外还有“泾”“塘”“港”“浜”“渎”“沟”“溪”“沥”等。和“浦”一样,虽然它们本身都是表示河流的通名,但随着历史发展,也常常被加上后缀。例如,南通的芦泾港原本叫作“芦泾”,“港”是后来加上去的;温州永嘉的楠溪江称“楠溪”即可,“江”也是后续的;镇江丹阳的简渎河古称“简渎”,“渎”就已经有河川的意思了。
最称得上“层层加码”的河流,可能要算流经上海徐汇区与闵行区的漕河泾港。漕河泾港本是一条运输漕粮的漕河,叫“漕河”就可以了,甚至单用一个“漕”字也行,“漕”本身就可以表示用来运输物资的河道。加上“泾”显得多余,后来可能因为“漕河泾”已成为乡镇名,于是这条河流的名称更进一步多出来一个“港”。有趣的是,“漕”“河”“泾”“港”四个字都有河流的意思,这在河流名中是很罕见的。
在一些遗址考古发掘现场,工作人员会发现不同朝代遗迹的地层叠压,不同地层显示了不一样的历史文化。河流名中的“层层叠加”与此很相像:“江”叠加在“浦”上,“港”叠加在“泾”上,看似画蛇添足,却显示了河流文化发展的历史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