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在日本侵略中国、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际，中国人民奋起抗争，书写了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奏响了民族精神的最强音。在上海交通大学高福进教授看来，这种民族精神集中体现为伟大的抗战精神。那么，抗战精神究竟有着哪些内涵，体现了怎样的时代价值？以下是他在上海交通大学网络课堂的演讲。

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精神是一个民族赖以长久生存的灵魂，唯有精神上达到一定的高度，这个民族才能在历史的洪流中屹立不倒、奋勇向前。

中国没有像其他文明古国那样或流产或中断甚至消亡而是赓续存在，在我看来，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我们拥有深入中华民族血脉和灵魂以及与民族数千年文明息息相关的民族精神。中华民族精神是历史积淀的精华，同时也具有鲜明的时代性特征。在日本侵略中国、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际，这种民族精神则集中体现为伟大的抗战精神。抗战精神的来源是民族精神，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彰显和历史传承；抗战精神的延展，体现为一种国内外正义力量全面而充分的合作精神；抗战精神的核心精髓，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中流砥柱作用和核心坚强领导。今天，我将围绕上述几个方面展开。

抗战精神是中华民族传统精神的体现，也是一种传承

抗战精神是中华民族精神和优秀传统的传承和弘扬。中华文明历经五千年的传承，其丰富多彩、博大精深的优秀历史文化及传统造就出伟大的民族精神。这种精神成为民族之魂，连接着各个民族，承载了中华文明大厦屹立不倒。

关于“抗战精神”的内涵，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9月3日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9周年座谈会上曾作过精辟概括，主要包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怀，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不畏强暴、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必胜信念。无论是爱国情怀、民族气节，还是英雄气概、必胜信念，都是民族精神和优秀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经时代变换，始终镌刻在中华民族的血脉中。

抗战精神的核心是爱国主义精神。中国自古就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传统，而这种精神在抗战时期达到了新的高度。在14年抗战期间，中国以伤亡3000多万人的代价，顽强抗击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径。国难时刻，志士仁人首当其冲，爱国主义精神得以完美展现。抗日战争时期，“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在此时刻，爱国的表现即是抗日，抗日高于一切。由此，产生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及事迹。1931年日本占领东北后，东北大学生苗可秀投笔从戎，很快成为一名英勇的“东北义勇军”将领，四年后他在一次战斗中受伤，不幸被捕，但最终慷慨就义。他在遗书中叮嘱弟弟：“凡国有可庆之事，弟当为文告我；国有可痛可耻之事，弟亦当为文告我。”东北抗日联军赵尚志将军在1942年2月对敌作战中身负重伤，被俘后誓死不降，用行动履行了“我死也要死在东北抗日战场上”的誓言。最后，他的头被敌人割下运到长春、躯体被抛入松花江冰窟窿中……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一个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一定要在其薪火相传的民族精神中来进行基因测序。”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不畏强暴、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必胜信念，是中华民族牺牲精神和奉献精神的集中体现。这种牺牲和奉献精神，来源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所蕴含着的特质和精华，包括儒家学说中的赴汤蹈火、舍生忘死、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精神，也包括墨家哲学中的赖力生存、苦行节俭和发愤图强的精神。这些源自先秦时期诸子百家学说的优秀传统和精神理念，为历代志士仁人所尊奉、弘扬，更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关头，被那些在前线奋勇杀敌、在后方以各种方式报效祖国的各基层民众所继承和发扬光大。这些精神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和灵魂，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丰富滋养。抗战精神体现了自上而下、各个党派、各个阶层、各个民族坚持不懈并誓死与敌人血战到底的英勇气概，从知识分子到工人农民、从高级将领到普通士兵、从志士仁人到普通民众，他们舍家卫国、甘于奉献，这种持之以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爱国精神和必胜信念，是中华民族精神不可或缺的精髓要素，值得我们永远继承和弘扬。

抗战精神是对“三大主义”的全面展现

抗战精神既是中华民族同仇敌忾、团结一致的合作精神，也是全球人民及国际正义力量充分聚集、形成合力的精神。具体来说，抗战精神是对“三大主义”——人道主义、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全面展现。

首先是对“人道主义”的展现，其对立面是日本法西斯。日本军国主义分子自上而下、向民众全面而彻底地灌输所谓“武士道精神”，其实质是违背正义和人道、走向极端和反动的“自杀和屠杀精神”。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对中国实施“三光政策”“细菌战”等灭绝人性的行径，同时对亚太地区人民进行屠杀，都是其反人道、反人类、非正义的精神实践。而中国人民的抗战精神恰恰是对这种侵害他国、灭绝人性的法西斯精神的有力反击，彰显出人性的伟大之处。

就中国国内而言，抗战精神的最集中体现就是“爱国主义”。1936年底，经过西安事变而建立起来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使全中国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民族大团结，这是战胜外敌的力量源泉和各种力量合作的基础。面对“亡国灭种”的巨大危机和挑战，是爱国主义将各方力量凝聚起来，让全国各族人民团结一致，奋勇杀敌，最终战胜强敌。在民族危亡面前，国共两党以民族大义为重，力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共御外敌；在此基础上，各民族、阶级阶层、党派及无党派、爱国人士，一致对外，真正实现了空前的民族大团结，全身心地投入到共同抗日之中。相关事迹不胜枚举。尤为不能忘记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冀中回民支队”司令马本斋的故事，其母被日军抓捕，成为人质，被逼给儿子写信诱降，但信中只有对劝降的怒斥：“我是中国人，我儿子当八路军是我让他去的。劝降？那是妄想！”最终她绝食7天而亡。马本斋获悉母亲死讯后奋笔疾书：“伟大母亲虽死犹生，儿承母志继续斗争！”他本人后来因积劳成疾而逝，朱德总司令为之题写了“壮志难移，回汉各族模范；大节不死，母子两代英雄”的著名挽联。

就国际合作而言，抗战精神所体现的是全方位的国际合作精神，是对“国际主义”的完美体现。面对以德国、日本为代表的法西斯主义野蛮而疯狂的侵略及屠杀，全世界绝大多数正义力量团结起来，最终在数年内将其击溃。正如毛泽东同志早在1938年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日本侵略者何止是“寡助”，他们最终走向的是孤立无助。第二次世界大战堪称迄今为止世界历史、人类文明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地跨欧洲、亚洲、非洲、美洲等几大洲，约20亿以上人口被卷入战争，作战区域面积超过2000万平方公里，伤亡人口近亿，给全世界各个国家和民族造成了巨大的物质损失和精神、心理创伤，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然而，也正是在对这场野蛮战争的回应中，全世界正义力量全方位团结合作，体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国际主义”精神，成为人类合作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国共产党在抗战中发挥了中流砥柱作用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反对外敌入侵取得的第一次完全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也是开展时间最早、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战场。这场战争最终能取得胜利，有多方面原因，也是各方合力的结果。但是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中国共产党在其中发挥了中流砥柱作用是毫无疑问的。这也体现在抗战精神中。当我们纵览关于中国近代史、中国共产党史尤其是抗日战争史的一些权威著作时，不难获得一个重要结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所取得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与世界人民一道所取得的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其中都蕴含着一种值得弘扬的精神特质，这种精神特质贯穿于新民主主义革命历程之中，也贯穿于14年的抗日战争历程之中。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抗战精神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所倡导并奉行的“军民鱼水情”精神。抗战是一场人民战争，它的力量来源于充分动员和依靠广大人民群众。中国共产党坚持群众路线，始终保持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其最为生动的体现就是“军民鱼水情”。这是革命根据地获得大发展的基础，也是我们取得最终胜利的重要法宝。依靠群众、动员群众、发动群众，实际上也始终贯穿于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程之中。这种将军民之情视为“鱼水之情”的理念是中国共产党人的立身之本，也是立党之基，体现的是对“以人民为中心”“人民至上”等理念的一以贯之。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讲到，抗战开始时我们是弱国，“我们在军力、经济力和政治组织力各方面都显得不如敌人”。弱国为何能最终战胜强国？一个根本原因在于中国共产党坚持动员人民、依靠人民，提出和实施持久战的战略总方针和一整套人民战争的战略战术，广泛开展伏击战、破袭战、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等游击战的战术战法，使日本侵略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有人曾做过统计：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抗日武装力量在浴血奋战中不断成长壮大，正规军与地方武装由全面抗战爆发时的11万余人，到抗日战争胜利时发展到132万人，民兵达268万余人，并不失时机地发动、组织和依靠广大人民群众，迅速建立和巩固了19块抗日根据地，分布在华北、华中和华南地区。

抗战精神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脊梁精神”。“中国的脊梁”乃鲁迅先生在《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1934年9月）中所提出的，他在“历经对中国传统的绝望后”从残酷的社会现实中找到了“中国的脊梁”。从本质上说，所谓“脊梁精神”，指的是民族中的先进分子身上所体现的民族精神。“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在抗战期间，中国共产党人顾全大局、不怕牺牲，高扬爱国主义旗帜，担负起救亡重任，面对敌人的炮火冲锋在前，以血肉之躯筑起抵抗外敌的钢铁长城。在抗日战争时期每一个关节点上，中国共产党人始终站在民族的立场上，率先高举抗敌御侮旗帜，义无反顾地坚持抗战。这些都是对“脊梁精神”的最好诠释。

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历经14年，中国共产党人创立、发展及完善了各种优秀和伟大的“精神”，它们有的是在抗战期间形成的，有的则是在抗战期间达到了新的高度。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共产党是抗战精神的集大成者，对于伟大抗战精神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

抗战精神是全人类珍爱和平的精神遗产

从世界文明发展的角度来看，抗战的终极目的是为了世界和平，和平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生活。

古希腊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经指出：“战争的目的必须是为了和平。”罗马帝国时期著名的军事著作家韦格蒂乌斯也说过一句经典名言——你想和平，就要准备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反文明、反和平、反人类的不义战争，充分暴露了日本法西斯违背人类和平目标的狼子野心。早在战争之前，这些军国主义分子的目标就是通过军事入侵，企图称霸世界，他们不仅要吞并朝鲜及中国，还要侵吞整个亚洲，最终控制和称霸全球。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公然宣称：“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这是赤裸裸的反人类、反和平“宣言”，而历史事实也最终证明，这些世界史上短期的暴行和侵略阻挡不住人类和平、发展的步伐。

抗战精神是全人类珍爱和平的精神遗产。“中国将坚定不移走和平发展道路，并且希望世界各国共同走和平发展道路，让和平的阳光永远普照人类生活的星球”，2014年在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七十七周年仪式上，习近平总书记所作的这番讲话，表达的正是中华民族对和平的珍惜。中华民族的抗战精神之精髓和目标，就是维护人类和世界的持久性的和平及稳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20世纪中国历史和世界史上的重大事件，它成为鸦片战争以来一次伟大的卫国和爱国战争，也是近代以来中国抗击外敌入侵首次获得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在世界反法西斯战场上，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开展时间最早，持续时间也最长。中华民族爱好和平，但是面临民族危亡，我们也不惧战争，伟大抗战精神正是对这一民族性格的真实写照，这种精神也是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民族广泛认同的精神，是人类未来永远需要发扬光大的精神。

75年前，面对法西斯主义的猖狂进攻，世界各国正义力量通力合作，在超越种族、意识形态差异的前提下，汇成捍卫和平的强大、正义的铜墙铁壁，最终打败了邪恶力量，维护了世界和平。而在中国，正是凭借抗战精神，中华民族赢得了近代以来中国抗击外敌入侵的第一次完全胜利，开启了由衰弱走向复兴的伟大征程。75年后的今天，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但是抗战精神并没有过时，依然体现出穿越时空的价值和力量。

当前，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到了关键时期。在前行的道路上，我们将遇到更大的阻力和压力，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的任务也更加繁重。越是艰难越向前，当此之际，需要我们更好地弘扬抗战精神。只有清醒认识面临的严峻形势，充分认清肩负的重大责任，从历史中获取有益启迪，从苦难中汲取奋进的力量，才能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伟大的抗战精神，是中国人民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永远是激励中国人民克服一切艰难险阻、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不懈奋斗的强大精神动力。

【思想者小传】

高福进，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国近现代史纲要教研室教授、博士生导师。迄今已经发表各类学术论文90余篇，出版专著、译著、教材等20余部，包括《西方文化史论》《由独享到共有：西方人的礼仪、习俗及文化》《缪斯女神的足印》《中国象征文化图志》等。（作者照片由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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