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北仑，大碶高端汽配模具园区，记者一进门就听到低沉的机器轰鸣声。园区有企业78家，员工2万多人，全国压铸模具企业前20强中，这里占了9席，有一些“隐形冠军”。

3月2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园区管理服务中心，同园区管理人员、中小企业负责人代表、外地返浙员工代表等亲切交流——

“看了你们企业的状态，我还是很高兴的。中国的民营企业、中小微企业，有活力、有灵性，有一股子精神，在你们企业身上也得到了体现。这么大的疫情发生了，我们的中小微企业还在迎难而上，还在自强不息发展。前景是乐观的，祝你们一切都好！”

园区企业生产车间

园区管理服务中心主任史孟艳觉得心里暖暖的，总书记的讲话释放出积极信号，企业的信心更强了。

园区的厂房附近，停着不少汽车和电动车，机器声之外，还有人来人往的嘈杂声，生产线上工人们正赶订单，这些都让人心安。

记者注意到，在园区管理服务中心内不仅有乒乓球桌和跑步机等运动设备，还设有小型图书馆，30%外借书籍为模具专业书籍，因此它们也被摆在了最为显眼的位置。图书馆附近，还有宁波银行设置在园区的普惠金融服务站。园区面积不大，但热腾腾的，记者对堆放区域重达数吨的模具心生好奇，上手一摸，竟然还有点烫，一问才知道，这是刚刚打磨过的。

园区服务中心的运动室

园区服务中心的小型书吧

这是个特殊时期，一向有灵气有活力的中小企业如何迎难而上，自强不息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记者在长三角寻找答案。

5G——不约而同的新方向

模具行业有特殊性，制造时间要两三个月。目前大碶高端汽配模具园区内的生产热潮，其中一部分要归功于去年底今年初的订单，但几位老板不约而同地提及了新方向——5G。

5G是热词，尤其在当下，不少企业将其视为增长点。但5G和模具有啥关系？宁波君灵模具技术有限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为国内外知名汽车企业提供模具开发、辅助设计、试制等服务，汽车销量下滑，促使公司迅速转向新方向——5G信号基站外壳轻量化。

园区内企业的设计研发团队正在加紧工作

手上有硬技术，企业转向很快。君灵模具有外壳模具开发能力和小批量产品代工能力，现在5G产品的需求增大约20%，正好对汽车行业的需求下降补充，开发成果最终用户为华为等公司。二季度公司将对产能进行调整，提升投入产出性价比。

车间工人正对模具产品进行进一步安装加工

同在园区内的宁波埃利特模具公司，也看中了未来5G基站建设中所需铝合金壳体的模具，将其视为公司新的增长点。早在4G项目建设时，此类产品已经占到公司营收的20%，为了抓住这一机遇，公司正积极缩短模具开发时间，提升一次试模通过率，并且对客户需求进行快速反应，以此为基础开拓市场。

车间内的工人正进行模具产品生产

最近，也有客商找来，希望公司能够进行呼吸机模具研发和加工，总经理林维儿只得婉拒：“我们现在很忙。”在百余人的厂里，有20多人进行研发工作，像火车头一样带动着公司发展，他们一直都在连续加班。林维儿明白，不能贪多不能投机，做好擅长的产品，抢占新市场，才是正路。去年底，公司从国外进口了大型的五轴加工机床和行车等设备，花费了上千万元。目前公司对招聘人员和投资计划都很谨慎，林维儿每天都会到办公室旁边的生产车间看看，看看人员生产情况，机器运转情况等，趁着没有客商来，对车间进行提升，并准备安装新设备，准备迎接下一波发展。

园区企业员工正在加工模具

中国的民营企业、小微企业一直有极大的灵活度和危机应对能力。君灵模具公司的总经理姚贤君回忆起20多年前，他开拓市场的第一步，是在重庆免费帮忙修理模具，后来才获得独立项目。为了把产品做好，他宁愿先付出，“即使放弃一年的利润”，也要练好内功，降本增效。

他们相信，需求总会回归市场。

外贸显新机 内销搏一搏

林维儿和姚贤君等人都提到，今年以来外贸的不确定性。园区内不少企业的营收中，外贸都占了一定比例，多少受到影响，怎么办？共渡难关，需要一股子精神，坚持向前。

林维儿一直没放弃外贸，她积极与海外客户的积极沟通，规避了不必要的风险，比如及时得知客户推迟生产的需求，就尽快调整生产计划，不仅能优化生产计划，也能降低库存，减小风险。

园区工作人员进行复工等情况说明

最近，她收获了意外的机会，美国一家企业的卡车业务转向了中国。原来，虽然目前国外不少乘用车生产线停工，但随着物流业务重要性凸显，国外卡车需求量以及配套零部件逆势增长，这家美国企业的卡车相关新品研发并不在中国，如今看中了中国公司的产能和效率，与林维儿联系。为此，公司正调整产能，研发生产都加把劲，抓住这个机遇。

在宁波慈溪，艾肯电器的外贸订单占比为97%左右，目前荷兰、比利时、奥地利、印度等客户，有些延迟了交货时间，甚至有客户取消订单；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客户，大多将订单推迟到最早6月底。但总经理张仁顺没想到，受疫情影响，海内外很多人开始在家做饭，公司研发的一款新型三明治机成了爆款——它不仅可以加工三明治，还可以用来做华夫饼、甜甜圈等。今年3月初，20多家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中间商拿着一款新机器的图片来找他，一家摩纳哥企业下了20万美元的订单；一家为沃尔玛等供货的美国大型经销商下了400万美元的大订单，生产小型三明治机……

太阳股份的车间内，生产线的工人正在抓紧赶制订单。

在杭州湾上虞经济技术开发区，记者看到，太阳股份有限公司的车间里，一条专供国外的生产线上，工人们正加班加点赶制钢铸曲轴。流水线上的工人配合默契，秩序井然，红色的工作服十分惹眼。全球疫情形势严峻，不少外贸企业被波及，可太阳股份的曲轴供应量，反而比去年同期提升了将近四成。

太阳股份的车间内，生产线的工人正在抓紧赶制订单。

逆势上扬？董事长王荣庆解释说，与公司合作的美国企业最近很着急，担心后续美国的一些措施可能影响物流和生产，所以一再提前订单的交付时间。王荣庆挺乐观，他觉得疫情是挑战，却也是难得的机遇，对他所在的行业而言，近期铜、球墨铸铁等原材料的采购价格下降明显，生产成本降低让不少制造业企业有了更有弹性的利润空间。

太阳股份的车间内，生产线的工人正在抓紧赶制订单。

外贸转内销，也是一条出路。

在浙江长兴县，湖州森富机电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卷闸门管状电机70%主攻欧美和中东市场。今年前两个月，外贸订单依然增长了60%，然而进入3月中旬以后，形势急转直下，新订单几乎为零。副总经理马贤妹判断，5、6月外贸订单没太大希望，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公司的外贸订单不会止跌，损失会越来越大。

太阳股份的车间内，生产线的工人正在抓紧赶制订单。

当机立断，森富机电外贸转内销，看中了国内家庭智能家居里的电机控制系统。不过从原来卷闸门的大电机，转到内遮阳的小电机，没那么简单。“之前做出口大扭力电机，客户更关注的是质量及性能稳定，噪音要求不高，现在转国内智能家居市场，噪音反而成了客户最关注的，这也是我们最大技术难题。”马贤妹说。长兴县政府牵线，森富机电的研发团队和复旦大学宁波研究院的智慧动力课题小组迅速对接，20天时间就攻克了技术难关。由于小电机性能优良，很快就和小米、海尔等企业达成了合作。3月10日，森富机电投入百万元，购置的新生产线开始安装，本月企业就可以开始量产。从公司新接到的订单看，4月份是1万套，5月份2万套，接下来每个月的订单是在2万套以上。马贤妹的想法是，在国内市场站住脚跟后，海外市场还要继续开拓。

太阳股份的车间内，生产线的工人正在抓紧赶制订单。

4月5日正值清明假期，在浙江上虞，恒洋伞业有限公司的车间内挺热闹，记者看到，午饭时间操作工人们也在加班加点，他们戴好口罩，熟练地将纤维伞骨、万向螺丝、扇型伞布等部件组装成扇形伞。与车间的热闹相比，董事长韩树洋的办公室里安静得有些寂寥，只有偶尔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沉默，三四月是伞企的产销旺季，韩树洋竟然有空在办公室打盹。

最近，韩树洋经历了一些起伏。此前，员工全部到岗，产能完全恢复，韩树洋信心满满，给自己定下了增长销量10%到20%的小目标。一方面，沙滩伞、庭院伞、广告伞、旅游帐篷等主打产品正加紧赶工，赶制此前受疫情影响而延迟交付的订单。另一方面，有些欧洲老客户早早敲定了明年使用的订单，也让他对保持业绩稳定增长有了底气。企业70%到80%的销售量都在国外，复产以来已经往欧洲发了两次货，销往1000多家大型连锁超市。可最近情况急转直下，之前延迟交付的订单被继续推迟交付，有些订单被取消了。韩树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全球疫情信息，如果情况继续，估计下个月可能要停工了。

他有点发愁，但他相信总有办法。最近，他赶赴浙江长兴县参加大型电瓶生产厂家的订单招标活动，拿下原先联系的饮料企业的广告伞和旅游帐篷的订单。此外，公司还加强了与部分乳饮企业的合作，提高国内广告伞的销售量。

数字化无人化被反复提及

上个月初，记者联系浙江优力仕机电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华军时，他坦言自己几乎每天都睡不好觉。当时，生产和销售几乎全部停摆，公司账上基本没有现金了，临时跟股东们商量，大家一起先凑个2000万元应急。

现在，生产完全恢复了，人员也都到位了，虽然王华军每天很忙，但心情好多了，清明小长假他和家人一起出游放松了一下。他关心长三角各地政府出台的一系列减税降费措施，实实在在地与中小企业共渡难关，比如他此前的现金流问题，最近政府积极与他对接，解决融资问题，预计近期可能有一笔3000万左右的资金到账。

一批中小企业正熬过最难的时刻，回头看，一些经验是宝贵的——数字化、无人化在采访中被反复提及。

生产车间的机器和大型起重设备

宁波爱可森汽车电子有限公司正积极推动数字化改造，随着硬件提升逐步实现无人化生产，现在公司进行产品设计和开发，都是以智能化生产为前提的。宁波埃利特模具有限公司已进行数字化建设2年，涵盖经营和生产全流程，比如在生产中，正以自动排产和实时质量监测，实现提效降费。公司负责人计划，未来在疫情过去后，要引进海内外专家，在技术层面进行培训，打破技术天花板。

宁波北仑区开始对一批模具生产企业实施数字化改造，开展数字化培训，相关费用由区政府承担一半，企业自身承担一半。记者在大碶高端汽配模具园区的一家工厂内看到，集纳生产流程的数字化系统已发挥作用，该系统的中控台就在生产车间旁边的一个房间，当中控室工作人员发现问题后，可快速反馈到相应生产流程。

数字化提升，是对自身研发和生产水平的一次倒逼。比如压铸模具生产，不同于单一产品的规模生产，“变”是常态，上千个零部件的排产计划和实际变化都很大，可能牵涉到多个模具以及多种生产组合，具有高度柔性和排产难度。在数字化系统中，流程优化，人员精简。此前，记者关注到一些浙江企业，在国内疫情最吃劲时销售逆势上扬，一打听，发现这些工厂此前已经进行了智能化、无人化改造，复工复产迅速，

采访中，中小企业主都说得很实在，绝大多数民营企业发展至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绝不可能轻言放弃。他们在市场最前沿，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在压力之下挖掘潜力，为的是自己和员工们的生计。结合政府出台的针对性措施，中小企业求变求新。不少积极信号已表明，一批中小企业不会受到根本性、伤元气的影响，并能尽快恢复到好的状态，且有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