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着手指算一下,还有两天,没错,就是2月24日,我终于可以解除居家隔离了。
有时候一瞬间会觉得,这一个月来的经历有些奇幻: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我的家乡湖北成了重灾区;而我,一个在上海工作的湖北籍骨肿瘤患者,也成为了这场疫情中一个有些特殊的存在。
我不太善于言辞,但是,我还是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告诉大家。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这段灰暗日子里的那些光亮,都足够珍贵。我想,它会一直留在我的心底。
生病后第一次返乡
我的病,是一次打球时意外发现的。
去年11月,我和球友像往常一样在社区的活动室里打乒乓球。顺便说一句,去年夏天开始,我和同学在宝山顾村馨佳园租房,发现这里社区活动很丰富,基本一两周都会来打一次乒乓球。
然而,那次打球时,右手臂却突然疼痛起来。两天后也没见好,以为是骨折,就去了医院。各种拍片检查做完之后,医生神色有些凝重地告诉我,这是非正常骨折,是右肱骨肿瘤。
当时,我的感觉是懵了。毕竟我只有24岁,平时身体也不错,怎么也没想到会和“肿瘤”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很快,医院安排了手术。所幸,手术很顺利。
不过,此后我就和医院打上了交道,基本不间断地要去医院复诊。春节前,医院和我确定的时间是:2月11日入院进行第二次手术。
我想着既然已经安排妥当,春节就照例回湖北襄阳老家吧。自工作以后,我回老家的次数就不多了。但是每年春节,总是铁定的回家看父母时间。另一方面,我生病以后,父母也比较牵挂,能和他们见个面,也让老人家放心点。
1月23日,我就和一个同在上海的老乡一起开车回家了。就在我们回到湖北襄阳的第二天,宣布封城了。我们所有的小区都实行封闭式管理。每天会有指定的卖菜的人到小区里来,大家戴着口罩买好菜,各自上楼,无法迈出小区一步。
因为距离武汉比较近,人员往来比较多,我们那里很多小区里都有一两个确诊病例。大家也非常警觉,都是待在家里足不出户的。我也第一次经历了一个无法出门的回乡之旅。
带着证明上路
在襄阳的这几天,家里人一边担心着疫情,另一边也担心着我的病情。
眼看着2月11日的复诊时间就要临近,但因为疫情却无法出湖北回上海,怎么办?这时候,家里人通过社区打听到,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向社区及襄阳疫情防控部门写申请书。只要能批准,拿着这个证明,还是可以出来的。
2月7日,我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写在了申请书上,并且特别说明是和朋友自驾走沪蓉高速。还算顺利,跑了一天,我们所在的居民区、物业以及上级疫情防控部门都比较理解,依次敲好了章。
不过,因为疫情管控,我的父母这次就没办法陪我一起来上海了。因为如果手术的话,需要有人陪护。父母打算让我先回上海再说,等过段时间疫情状况好转了,他们再过来。
我记得2月8日临走那天,妈妈特意卤了牛肉、鸡翅让我带着,还塞了不少面包之类的。我笑着和她说:“够了,你儿子饿不着的。”她还在往车里塞,眼里还有点泪花。
很快,我们的车开上了高速。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空旷的高速公路。特别是在湖北境内,基本就是我们一辆小轿车在飞驰,直到江苏境内,才陆续看到一些车。也许,多年以后我还会记起这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我们的车是鄂牌,一路上被拦下来过五六次。基本都是工作人员把车窗拉下来询问,我就把这个申请书以及医院诊断书、复诊通知书都给他们看,然后让我们量体温、填表格等。
我和朋友轮换着开了大概12个小时,我的右手臂有些疼痛,但没有大碍,关键是我知道,一定要坚持。2月9日凌晨进小区时,又不出意外地被保安拦下了。在详细登记了信息后,保安嘱咐我们:“一定要居家隔离14天,不好出来的。”
回家后,特别累,倒头就睡。不过,2月9日早上7点多,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就像我姐姐
我睡眼朦胧地戴起口罩,打开门,看到两位穿着一次性雨披、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居委干部,已经站在门口了。
她们详细地询问了我的情况,并且把我的这些申请、病历都拍了照。然后,挺亲切地告诉我:“你好好养病,这14天不要出门,有任何生活需要就告诉我们。”我说起2月11日复诊的事情,她们让我不要急,说会帮忙和医院方面沟通的,还和我互加了微信。
很快,居委干部就告诉我,和医院沟通后,医院方面考虑到目前的疫情状况,将复诊时间调整为3月3日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要延迟近一个月再看病。说实话,当时是有点着急的。不过,感觉现在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想想也能理解医院在这个特殊时期的决定。
也是从2月9日开始,我每天都会和居委干部微信联系。和我对口联系的居委干部叫顾海燕,今年38岁,我开始叫她“阿姨”,她说“别叫阿姨了,就叫我小顾吧。”
小顾很负责任,不仅加了我的微信,还加了我室友的微信。有时候她发微信我没有及时回,她会问我室友。室友有一次给我看她发的微信:“你同学身体不是很好,你得多照顾他一点,出门在外,互相帮衬一把。”一时间看了挺感动。
这些天,一般我除了每天上报体温,心里不太愿意多麻烦居委,但有些生活琐事也是没办法。比如买吃的,我们两个单身汉,家里没啥库存,要买点饺子、面条、西红柿之类的,只能通过居委干部帮忙去买了送来,即便通过网络平台下单,还是要靠她们去取。
小顾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我晚上睡得比较晚,有时候夜里突然想起来要买个东西,又怕第二天忘了,只好发个微信给她。小顾第二天一早会回条微信:“好的。”附加一句:“小朋友你要早点睡啊,隔离在家也要生活规律,对身体好哦。”
很不好意思的是,有一天我吃了点硬的东西,把咽炎搞犯了。小顾先去药店买了中成药喷剂,又去买了草珊瑚含片,还发微信说:“注意哦,有炎症容易发烧的。这两天喝点粥好了,硬的东西别吃了。乖一点,不能出岔子的。如有不适,及时说哦。”我室友智齿发炎了,也是小顾帮忙去药店买了药。
我们在京东上买了些书,比较重,还得居委干部帮忙拿。小顾说:“没事,你们乖乖在家,就是好孩子了。”
嗨,感觉她就像我姐姐。
以前瞎操心了
2月14日上午,正在睡懒觉的我被室友摇醒。“猪,别睡啦。小顾给我发微信了,居民区书记要来看你啦!”
赶紧洗漱完毕,随便塞点吃的。果然,没一会儿,居民区书记陈霞带着小顾等人已经拎着大包小包的牛奶和水果,站在我家门口了。虽然我们都戴着口罩,相隔了一米以上,陈书记和小顾她们还穿着雨披,但我却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温暖。
陈书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来给我:“这个你要拿着,500块钱不多,但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我拗不过,只能收下了。
我看到了红包袋上写的一行字:“请相信一切都会好的!”一时间语塞了,好像说感谢的话也很俗套。又听陈书记说:“我的孩子也和你差不多大,我很理解你,出不了门又看不了病,心里肯定急。但请你相信,你在上海,我们社区就是你的后盾。”
我说着“谢谢……”心里想的是:“回上海之前担心过,会不会因为我从湖北过来被排挤,真是瞎操心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又一件让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2月18日上午,小顾发微信告诉我们:“今天中午给你们加餐,自己做点米饭,一会儿书记送菜来。”
12点多,陈书记等人又站在了我家门口。这一次,她们照例穿着雨披、戴着口罩和手套,但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菜:红烧肉卤蛋、七彩虾仁、香肠炒蒜叶,用三个一次性饭盒装着。陈书记笑眯眯地说:“我们小区的志愿者阿姨听说了你的情况,一定要为你做点什么。我就说,你手艺好,我今天买好菜,你就烧几个菜给小朋友吃吧。”
那一天,我和室友把几个菜吃得精光。真是好吃!这些天我们两个都是自己随便对付的,下点馄饨、面条,西红柿炒蛋之类的,真的没有好好吃顿饭。室友当天就发了朋友圈:“社区温暖!居委的朋友们,大家都太照顾啦,太感谢了!”
后来,小顾和我说,陈书记觉得,相比慰问金与慰问品,更重要的是能给我送来一份关怀、消除一份顾虑——即使身处逆境,也不要放弃;即使身在异乡,也不是孤单一人。
马上就要解除隔离了,单位也已经复工了。在家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远程办公,在电脑上做一些设计工作了。不过,受到疫情影响,单子减少了一些。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的、要去做的事主要有两件:3月3日去医院复诊,有条件的时候回单位上班。当然,在做这些事之前,我还要做一件更重要的:去居委会感谢一下居委干部们,当面和她们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我和球友也约好了:等病好了,一定会再去社区活动室打乒乓球,真的好久没去了。想念球场的人声鼎沸。
口述人:张齐(化名) 整理: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