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外交部于当地时间2月11日宣布，根据总统杜特尔特的决定，菲律宾已于当天正式决定终止与美国签署的《访问部队协议》。这一决定已经送交美国驻菲律宾大使馆。此前，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也曾公开宣布，针对美国总统特朗普定于今年3月4日在拉斯维加斯召开美国—东盟峰会的邀请，他本人将拒绝前往。

何为《访问部队协议》？

所谓《访问部队协议》是指菲律宾与美国方面在1998年签署的一份重要双边军事协议。自从美军于上世纪90年代初被迫撤离了其在菲律宾的两处军事基地——苏比克海军基地、克拉克空军基地之后，美国一直希望能够重返菲律宾，毕竟双方是军事同盟。

于是，经过多年的讨价还价，菲美双方达成了被冠以“访问部队”之名称的协议。该协议规定了美方军人、军事相关人员以及军事装备进入菲律宾的前提条件、活动范围以及相关法律权限，其中包括双方举行军事演习的相关内容。而“访问部队”这一名称最大的看点则是它是以“轮驻”的方式进驻菲律宾，而不是“常驻”，这就规避了菲律宾的现行法律中的严格规定。因为菲律宾宪法禁止外国部队常驻该国，但并不排斥“轮流”。

按照双方约定，如要终止协议，任何一方以书面形式通过外交渠道通知另一方，在通知180天之后条约自动终止。按照菲律宾外交部发言人的解释，这一决定来自于总统杜特尔特。其实早在上个月，杜特尔特就曾公开表示，如果美国不做出改变，菲方将会在一个月内终止《访问部队协议》。如今，他算是说到做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杜特尔特为何要毁约？

杜特尔特为何突然撕毁与美国签署的《访问部队协议》？其实这正是当下菲美关系的真实写照。更准确地说，是与美国国会、美国官方干涉菲律宾内政有关。

这还得从美国国会不久之前批准的一项2020年政府预算案说起。在这份政府预算案中有一项条款是针对涉及菲律宾前司法部长、参议员莱拉·德利马被捕案的有关人士。亲美的前司法部长德利马于2017年2月被菲警方以涉嫌毒品交易的罪名逮捕，2018年6月菲最高法院确认对德利马的逮捕和监禁合法，目前德利马仍在羁押之中。但美国国会有人却罔顾事实，指责菲方称这是出于“政治动机”的“非法监禁”，并呼吁杜特尔特政府立即将其释放，但遭到了菲方的断然拒绝。

在这一背景下，美国参议员迪克·德宾及帕特里克·莱希在国会共同发起了一项提案，要求对菲实施制裁，禁止任何参与德利马案件审理的菲政府及司法官员入境美国。这极大触怒了杜特尔特，于是，这一次杜特尔特用最为强硬的姿态，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做法与美国进行了硬碰硬的对抗。

杜特尔特果断地签署下达了针对美国的反制裁协议，共有三项：一是宣布美国上述两名国会议员被禁止进入菲律宾境内；二是明确拒绝前往美国出席特朗普亲自召集定于下月初召开的美国—东盟领导人峰会，丝毫不给特朗普面子；三是严厉要求其他政府官员也不要前往美国，即便是与家人到美国度假也在禁止之列，仅仅为外交部长特奥多罗·洛钦（Teodoro Lochen）日后前往美国开了一个特例。

杜特尔特还有后手？

不过，这还远不是杜特尔特最后的打算。有菲律宾政府官员向外界披露称，一旦菲美关系进一步恶化，也就是当面临美国政府针对菲律宾的反报复的时候，杜特尔特甚至有可能下令驱赶菲律宾境内的一些美国人，并就此暂停或中止与美国的外交关系。菲律宾总统发言人暗示，总统已经表示是时候加强独立自主的防卫力量，而不是在国家安全方面仰赖于其他国家了。因而，对于眼下的这场美菲外交危机，杜特尔特的手里似乎还有牌，且全是“硬核”。

当然，如菲律宾和美国走到最后撕破脸的地步并非杜特尔特任性，而是美国方面的傲慢和误判导致的。在赤裸裸地干涉菲内政之后，杜特尔特就曾给过特朗普政府一次机会。他当时公开表示，如果美国不做出改变，不收回制裁的决定，菲律宾将会在一个月内终止《访问部队协议》。然而，特朗普本人要么忙于国会的弹劾，要么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以为菲律宾绝对不会迈出这一步。岂料，杜特尔特终究是杜特尔特！而杜特尔特之所以敢挺起腰板对美国说“不”，与其拥有七八成极高的国内民调支持密不可分。

菲美关系缘何一直走低？

尽管素来特立独行的杜特尔特曾有着“菲律宾的特朗普”之称，与特朗普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但他出任菲律宾总统以来迄今为止一直没有出访过美国，这在美菲关系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杜特尔特与时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关系不睦是公开的秘密，两人曾隔空喊话互怼，因而特朗普入主白宫后希望打破以往的僵局，彰显与奥巴马的不同，他多次发出邀请，希望杜特尔特能够访问美国，甚至还于2018年底破天荒地主动归还了菲律宾方面索要了百余年而未果的三口具有历史意义的大钟，算是回应了杜特尔特的关切。此外，在特朗普上任之后美方还曾多次向菲律宾低价推销美国的武器装备，以取悦杜特尔特政府，拉拢的意图十分明显。不过，种种示好却始终没有换到杜特尔特的一次笑脸。

就任总统以来，杜特尔特大力回调了其前任阿基诺三世过于亲美的政策和做法，采用了外交平衡策略，推动睦邻友好，使菲律宾的经济和就业形势明显好转，国内民生不断得到改善，也使其个人民调支持始终维持在高位。域外大国遂采取了软硬兼施的两手逼其就范，无奈老杜无欲则刚，坚决不吃这一套！

再过几周，将是美国与菲律宾举行一年一度的“肩并肩”联合军演的时间，这是美菲一系列年度军事合作中的重头戏。而2019年的“肩并肩”联合军演是菲律宾与美国迄今为止所举行的一场最大规模的年度军事联合演习，共有4000多名菲律宾士兵，3500名美国士兵和50名澳大利亚士兵参加，同时还出动了大量的重型武器装备和各型号战机，演习过程中美国和菲律宾军队的装甲车还共同演练了协调攻击行动。与往年相比，2019年“肩并肩”军事联合演习还新增加了领土防御打击恐怖的实战化合演，一举创下了许多新的记录，让人记忆犹新。在杜特尔特就任菲律宾总统之初他曾叫停了多项美菲联合军演或联合训练计划，只是保留了“肩并肩”联合军演，但演练内容大大减少，唯有2019年是个例外，一度让外界看到了美菲关系将会转寰和彻底改善的信号。

如今，美菲关系突然间急转直下，又彻底打破了外界的幻想。2020年度的“肩并肩”联合军演能否如期举行？规模又如何？将会成为判断美菲关系走向的一个重要的“晴雨表”。

（作者为南京大学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高级研究员、教授、江苏省东南亚研究会会长。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