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 文化 > 朝花时文 > 文章详情
叶倾城武汉“围城日记”:明天是新的一天
分享至:
 (11)
 (0)
 收藏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叶倾城 2020-02-02 22:11
摘要:我真的很担心二姐。当医院成为战场,她很自然地,像她所有的同仁一样,成为第一线的战士。我知道,她像新闻里一样,每天穿着防护服上班。 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你每天至少要和我们说一句话,让我们知道你的安好。

2020年1月21日

电话响,是在医院工作的二姐,说:“我在楼下。”

我说:“我们都在家,你上来呀。”

她说:“我昨天接诊的一个病人,今天确定是肺炎了。我两个同事,已经倒下了。我不回来吃年饭了。”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一径说:“你就算感染了也不要紧呀,你回自己家,我们不隔离你。”

她像没听见:“我把一箱橙子、一盒樱桃放在电梯上,我按了楼层,它上去后你接一下东西。还有蛋糕券。最近,我就不回来了。”

电话断了。我看着电梯一格格上来,简直像心提在嗓子眼一格格上来。

门开了,电梯间地板上,果然有水果和蛋糕券。我拿起来,上款是我二姐的名字,下款是医院工会祝她生日快乐——半个月前,是她的五十岁生日。

很久之前就有关于肺炎的传言,最开始,是在我女儿小年学校的家长群里,瞬间刷屏,人心惶惶,都说华南海鲜市场出传染病了——惭愧,在武汉这么多年,我都没听说过这个海鲜市场的存在。

最开始,大部分人都不信——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以小道消息的方式呈现?不如问问在媒体工作的?再一想,现在本地都市报苟延残喘,晨报早已停刊,日报晚报也早不是记者满街跑新闻的时代……

是渐渐的,消息越传越烈,街上带口罩的人也多了起来。我在日本的朋友问过我,我乐观地说:“没事的,快过年了。”

直到此刻,真相以第一手的身份击中了我。

我很惊慌,说来惭愧,我只担心我的姐姐,我只想问她:你在医院,你危险吗?

寂静的街道

2020年1月22日

这几年的习惯,我们都不备太多菜过年。反正过年也休不了几天市,何必囤一堆。

大清早晨去了菜场,一如即往地脏乱。心里有好多声音在呐喊:“都有传染病了你们还这样?”“应该是没事儿吧,不然他们为什么这样?”

一恍惚,卖牛羊肉的给了我一整根羊腿、五斤牛肉。我犹豫一下:“我要一半吧。”他说:“明天三十了,未必还买?”我还是全拿了。

等着人家给我剖鱼,旁边一个婆婆站着打电话:“我现在全身都没劲,咳嗽……不去不去,医院里人那多,没得病也传上病了。”说着说着,她真的咳嗽了两声。她为什么不戴口罩呀?

我自己也没戴。

像有一种力量在强迫我,让我马不停蹄又掉头去买一只鸡。卖鸡鸭的两口子倒都戴了口罩,一次性的那种。从他们身边钻出一个小朋友来招呼我:“阿姨,你要好一点的鸡还是普通一点儿的?”

个子小小的,看上去跟小年差不多大,我边买边问:“上几年级?哪个学校?”

他爸边拔鸭毛边答我:“六年级,不是在这里上。放假了过来玩。”

我忍不住笑起来:“今年有肺炎呀,哪里都封了,哪里都玩不了。”

他爸抬头看我一眼:“过一阵就好了吧,反正寒假也蛮长的。”

最近买了三四十斤鸡鸭鱼肉,我觉得像有了底气。到后来,我会知道,这是我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2020年1月23日

我是被一连串电话惊起的,不断有人跟我说:“武汉,封城了。”

什么叫封城?封城是什么意思?当我弄清楚之后,最开始涌上的是愤怒:我们被隔离在世界之外了吗?

刹那间,我想起《讲故事的人》,里面的犹太少女,当她和她的家人被圈进隔离区前后的故事。具体文字有些记不清了。我想,不如去图书馆借来看看。

是我妈妈提醒了我:看看图书馆还开放吗?

不开放,至少会闭馆到正月十五。

我第一个庆幸是:幸亏我昨天去买了菜。第二个念头就是那个卖鸡给我的小孩他怎么办呢?他和父母一道被困在这个城市。会困多久?生活怎么办?上学怎么办?

上学,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事儿。小年在年前还有最后一次羽毛球课呢。上还是不上?

不用上了,教练在群里发了通知。

业主群里一片混乱,有人赶在最后时分去抢了两袋米、几箱水果。我检点过家里的存货,少许安心。

最严峻的时候,必须要想的是:食粮可充足?水电是否无虞?老小区要人工买电;菜场几时能恢复?此时此刻,居然感激平时的自己,是个爱吃零食、囤了一屋子零碎的人。

断舍离是用在太平盛世的。

但太平,像奶茶上的一层奶盖,一戳就会破。


2020年1月24日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这是一个科幻电影。我被困在一部电影里,进退茫然。我当然不是主角,只是一个龙套。但观众在哪里?

这部大戏,鸦雀无声。

我在微博上,看到二姐所在的医院在向社会呼吁捐赠,我心慌慌问她:“你有防护服吗?”

到了晚上,她才答我,其实是答非所问:“我们医院被征用发热医院了,改造后使用。看现在的形势,不知道封城会持续多久。你们干粮储备要丰富,别浪费。”

那句“别浪费”让我全身一紧。

我问她:“你会一直在一线吗?”

她答:“应该。”

我说:“那至少,你每天和我们说一句话,让我们知道你的平安。”

她说:“没事儿的。”

我很想说:“但你是心内科的呀……”

我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这是灾难,也是职责。她只是在做她该做的事。而我该做的,也无非就是照顾好家人。

我没怎么和我妈讲这件事,我不想她太紧张——我也不想她太不紧张,她快八十了,这个年纪是最危险的。

我妈知道二姐不回来过年后,说:“那我给她送去。我们给她送点儿吃的。”

我只能说:“妈,公交车都停了。”

封城的意思就是:武汉与外界的交通被阻断,武汉自己与自己间的交通也阻断。如果这个时间有风吹草动,必须去医院或者别的地方呢?

我想:既然政府决定了封城,他们肯定有相关准备。

还是惯例守到了转钟,听见了《难忘今宵》——但这个大年三十,四野无声。

刚刚经历了除夕,而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要开窗四望,才看见对面的一楼还有灯。

连听见电梯上下的声音都像一种安慰:这不是一座废城,还有人与我共同生活于此。

我不由自主地感谢宽带供应商、有线供应商、电力公司、自来水公司、天然气公司……是他们在支撑小民们的生存。

寂静的街道

2020年1月25日

睁眼就看微博,确诊人数、死亡人数都在上升。

也看到各地对武汉人的堵截,看得我心惊肉跳。

朋友向我抱怨家里的老人不懂事,这个时候还张罗要亲戚聚会。

当此时,我居然还要庆幸:我妈是上过学的,所以,她有了一些老同学老朋友,仍然能偶尔聊几句,打个电话来,互相安慰。

封城之后,颇有一些她的老同学打来微信电话问长问短。只不过她也知道得极有限。

年轻人不太能理解老年人对亲戚的痴念,因为他们没有参与过老一代的成长:小小的、封闭的世界里,堂表兄弟姐妹是闺密、是哥儿们、是初萌的爱意。有些人,后来有机会走出小世界,在大世界里拥有更广泛的人际关系,但相当多人没有这样的机会。

与亲戚、和他们同龄的亲戚在一起的时候,能兴致勃勃说说年少时的事,多好。他们也年轻过。

能讲讲亲友间的八卦,多好,他们是和世界有所联系的。

能吐槽一些晚辈,太重要了。就像晚辈们看他们不顺眼一样,他们的不顺眼也需要一个途径表达。

当此非常时刻,儿女们简直恨他们想走亲访友、想被亲友走访的需求。平时能够母慈子孝,到现在必须“我们”“你们”“他们”,总有些需求是没有来得及点燃的火,在阴雨里烟雾腾腾地熄灭了……

有读者,微博留言:已经在武汉打工两年,没回过家。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妈妈了,因为妈妈在另一个城市打工。终于今年可以见面了——回家后被家人嫌弃得不得了。

她说: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就留在武汉。

我能说的只是:都会过去的。

我上网查了2003年北京非典期间的中小学放假事宜,对小年说:“可能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学……”

我正准备给她进行身心各方面的安慰,但见她抬起头来,满眼发光,兴致勃勃:“太好了。”

我最后恶狠狠说:“寒假延长,就意味着暑假缩短。搞不好,没有暑假。你将顶着八月骄阳上学。”

她才垂头丧气了一秒钟,又高兴起来:“没区别,本来暑假也要上培训班的,本来也不会真的放暑假。”

这是小年第一次身历大事,我与她,在共同参与历史。

后来下起了雨夹雪,落在身上就是大粒的雨。

我和我妈一道去附近她开垦的菜地,心中没底,多少收点儿菜回来吃。

慌慌张张,遇到一对邻居的老爷爷老奶奶,看到我妈一把抓住,当她是救星:“胡老师,卖一棵大白菜给我们。”

原来,他们是拖着购物车坐公交车去买菜的。封城之后,女儿就开车给他们送菜。明天起,机动车被禁了,女儿过不来,他们出不去,怎么办,他们在走投无路之下,想起了我妈与我妈的菜地。

卖是不可能的,我妈立刻蹲身下去,砍一棵大白菜。外面还是绿森森的,里面的嫩心烂了不少。我妈想削净了再给他们,他们忙不迭地接过去,千恩万谢。

他们抱着大白菜的样子,像抱了个婴儿。

幸好后来又说:原定的机动车禁行调整了,改为“收到短信通知的机动车禁行,未收到通知的机动车可以照常上路。”

我迟钝,在北京的朋友比我敏锐,不如由分说,在京东上给我买了一大堆牛奶、排骨的。

我说:“东西进不了武汉吧?”

朋友说:“人家能卖,就能进。”

长期宅居,未免太不健康。看看周围邻居的朋友圈,还有人天天在操场上跑步打卡。我决定带小年去汉街走走。

我从来没见过空无一人的汉街,有些店霓虹还在闪,有些店还写着“过年不打烊”的大幅彩招——小年说:“他们说话不算数,打烊了。”

竟然见到了人,是清洁工。她看到我们,也是一脸惊疑。

这都是我们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家人以外的人吧?

我想起犹太人的风俗,他们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锁闭在家,埃特加·凯雷特说过,他在元旦带着孩子走在耶路撒冷街头。一年之中,只有这么一次,最繁华的街道会空无一人,只属于他们父子。

我反复问二姐:“你怎么样?”

也是隔了很久,她才答我:“别担心,现在武汉大多数医生都在看发热病人,全国各地的医生都在往武汉来支援。正应了那句话,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没问题的。你安心呆着。”

我问她:“医生被感染的情况怎么样?”

她说:“没看到数据。”

我说:“那你的同事们呢?”

她说:“所有发病的都恢复了。别担心。”

我才松了一口气又在想:万一,她没有对我说真话呢?这种时候,对我们,她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呀……


2020年1月27日

家门口不远处的地铁工地,已经停工若干天,今天忽然有响动,我看到在民工出入。

后来,有民工过来,跟我妈买大白菜。今天,在市场,大白菜十块钱一斤。

我妈当然还是不会收他们钱,给了一棵,与他们聊了几句——都戴着口罩,也不可能深聊。

他们是在封城之前就回家了的,然后不知道在哪一关被挡住了,于是又返回武汉。至少在这里,他们还有一个集装箱房子可以睡觉。那个集装箱房子,小年一直很好奇,我也觉得在夏天,像个烂漫的露营地。但现在是冬天。

他们本来就是开一天工算一天钱的,现在无工可开,但吃饭还要钱。

集装箱房子里有电吗?有水吗?保暖如何?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也无用,这不是我能解决的。

原来我见过他们在路边开饭,一般就是一个馒头,一个搪瓷碗里有萝卜白菜。现在只会更差。

我妈说:“这么往来折腾,没病也要病了……”

药店门前排队的人

2020年1月28日

小年对我说:“我要找小薛、小黄玩儿。”

我说:“封城了。”

小年说:“她们都在武汉呀。”

我将如何告诉她正在发生的事,最后我说,“如果她们上我家来,我肯定不介意,你也不介意,甚至她们的爸爸妈妈也不介意,但他们会介意我们担心,我也会担心他们担心。”

我说得这么绕,但她好像明白了。

也许,多有兄弟姐妹还是好的,至少在被困于一地的时候,有人稳定地牵挂。

我掂记我的二姐,但她说:“病房里不能用电话,不要打。我出来会和你们联系的。”

我说:“你出来了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她说:“出来了还要进去的。不要紧,就是感染了还有十天左右的潜伏期,现在担心得太早了。”

三班倒,她倒觉得这样更好,熟悉得快。


2020年1月29日

小年的同学们在家里呆腻了,开始在Q群里模拟上学的时间表。

中午11点42,他们互相提醒:“还有28分钟要奔饭了。”——奔向食堂,不是真饿,是坐了一上午,享受飞奔的过程。

冷不丁,他们会有人煞有介事说:“某某文章如何赏析?”

又过一会儿,有人说:“谁有大培优的答案给我对一下。”

今天是周二,是“独立作业”的日子——其实就是周考。看他们那么认真地假装。这是多日来,我第一次能笑出来。


2020年1月30日

微博上有陌生读者,每天问我是否安好?

答一句“安好”是很容易的。但是,我就是想一低头,假装没有看见。

阳光好得很尖锐,像春天已经来了,布谷鸟在窗外叫得那么猛烈,当人类销声匿迹,世界属于动植物。

各个武汉朋友的群里都在警告:不要出门晒太阳,会功亏一匮。

我多事,问:“你们真的,一直没出过门吗?”

他们纷纷答:“是的,除了倒垃圾。”

有一个朋友说:“几天没遛狗,狗在家里快焦虑症了。”

另一个朋友说:“我都已经焦虑症了。”

还有一个朋友说:“为了节约食物,她一天只吃一餐饭。”

我忍不住忧虑起来:“现在市面上供应这么紧张?”两条大鱼已经吃完了,鸡也快到底,就剩羊腿还完好无缺。吃素是更不可取的,因为青菜的储备才是最有限也最难补齐的。

她说:“不知道。是我自己不敢去市场。”

我真的很担心二姐。

当医院成为战场,她很自然地,像她所有的同仁一样,成为第一线的战士。

我知道,她像新闻里一样,每天穿着防护服上班。

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你每天至少要和我们说一句话,让我们知道你的安好。

肯定是很忙,她也没做到,往往是两天只发一个表情包——也让我们的心安定下来。

封城无事看闲书写闲文——我都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像传说中火宅里绣花的人。但是,疫情总归要过去,日子必须继续向前。生活不会因为短暂的非常时刻而停摆。

我记得那经过抗战的人说:大难来临时,觉得读书无用,有些人毅然放弃学业,有些人扔掉了毕业证。但再长的仗也要打完,这世界还按原有的模式运行。

微博上说各医院防护措施都短缺告尽,我大惊地问她,她答两个字:还好。

——这是真的吗?

易地而处,我应该我的答案也是如此。

问长问短有何用处,人微力薄的升斗小民,无权判断哪种答案是对是错,也无权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强敌入侵,我们只能以各种的方式在厮杀、在搏斗。

一个附近的小菜店开门了,大家在买菜

今天天才蒙蒙亮,我被响动弄醒。

妈妈带着忧愁说:“天然气没了。”

她快半夜被冻醒,一摸暖气是冷的。她冷得头疼起来,她原来得过腔梗(脑梗的一种),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把电热毯开到最大一档,又拿了两床小被子盖住脚。天一亮就叫醒我了。

我一直担心这件事,事先就打听好了,在支付宝上可以买气,但要到物业圈存一下。

我现在的忧虑是:物业还在正常上班吗?

我的感谢对象又多了一个:物业。他们上班。

下楼的时候,发现电梯坏了——我们社会上的所有设施,背后都是多少人的付出?《我是传奇》里,大城荒废三年,就有群鹿在街头奔跑。

我到了物业,人家还没开门。我站在玻璃门外,眼前就像一个舞台。突然听见里面有座机响,一个姑娘从后面出来接电话:“17幢有确诊?什么情况?家里有医护人员?……”

带着口罩的保安靠近门边,我直接把煤气卡从门缝里塞过去,他接过去,在门的那边扬声问我名字与楼号。插好后,从门缝里还给了我。


2020年1月31日

早起,先去看天然气表。

和我预计的差不多,一昼夜7个字。也就是说,200个字,能用30天。

39天后,怎么也该结束了吧?

有在美国的同学忽然问我:你认不认识,需要帮助的医护人员?

隔着屏幕,我知道他看不到我的苦笑:“我认识的每一位医护人员都需要帮助。”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我二姐了。

他说他想捐两箱口罩,问了几家公司,都说不能寄到武汉。他说协和医院可以定点捐,他又觉得大医院资源丰富。

我有私心,立刻问他:“可以捐给我姐姐在的医院吗?可以吗?”

我又有不安——其他的医院可能也很需要物资呀。

是我另一个医生朋友对我说:“捐哪一家都是捐,武汉每所医院都有我的同学。”

小年念念不忘的小黄,她妈突然问我:“你知道附近哪一家超市可以送菜吗?”

她住得离我不远,我说:“你到我家来,我妈妈有菜地,拿一棵大白菜一棵萝卜,也能坚持一周。”

她和我客气了一会儿,就说定了,我把菜放在楼梯口,她自己拿。两造面都不用碰。这是为了大家好,完全没有感染的风险。

她事后在微信上问我:“是买的?”

我知道她看到了保鲜袋上的标签,我说:“我妈节约,重复使用保鲜袋……”

她衷心地说:“真是羡慕你有个妈妈呀。”

我也这么想。

今天是一月的最后一天,可以把不愉快的事都放在今天结束吗?

《飘》是这样结束所有的爱恨与挣扎的:明天是新的一天。

(本文编辑:徐芳,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黄玮 题图来源:徐佳敏 设计
内文图:作者提供
上一篇: 没有了
下一篇: 没有了
  相关文章
评论(0)
我也说两句
×
发表
最新评论
快来抢沙发吧~ 加载更多… 已显示全部内容
上海辟谣平台
上海2021年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
上海市政府服务企业官方平台
上海对口援疆20年
举报中心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关注我们
客户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