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巴金先生的贺词就两句——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宣读完这两句贺词，会场瞬间安静，复而爆发热烈的掌声，安静数秒后，所有人又重新鼓起掌来。”今天（24日），2019收获文学排行榜在安徽蚌埠龙子湖畔的古民居博览园举行颁奖仪式，以《人，或所有的士兵》获长篇小说榜第二名的作家邓一光的思绪飞回28年前参加的一次青年作家会议。他感慨，“这两句话听起来直白、简单，做起来很难，构成写作者毕生追求的两件事。”颁奖仪式前举行的纪念巴金诞辰115周年座谈会上，四面八方而来的作家、评论家不约而同将话题聚焦于巴老留下的精神遗产。

今天我们谈论巴金，到底在谈论什么？评论家谢有顺说：“想到巴金，感到敬佩、感到温暖，给予我们奋力前行的勇气。”

做实事的巴金

做实事的巴金，是评论家、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颖总结的巴金侧面之一。回顾贯穿巴金整个文学生涯的文学编辑活动，上世纪30年代，他创办《文学季刊》等三份文学刊物， 将当时一批新生作家推上文坛。他在上海创办文化生活出版社，直到上海解放前夕辞去总编辑职务，那一时期几乎所有重要作家作品都曾经由巴金之手面世，“五四”一代作家开创的新文学传统由一代代作家接力。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后创办的平明出版社尽管存续时间很短，但翻译了一大批外国文学名著。比如中国读者熟悉的普希金，正是诗人穆旦1953年回国后应巴金之邀翻译的，短短数年间出版了10余种。平明出版社在有限空间创造的文学资源，影响力覆盖几代人。

上世纪30年代开始，靳以一直是巴金亲密的编辑搭档，二人于1957年创办《收获》杂志，创刊号刊发了鲁迅的《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手稿、老舍的《茶馆》、柯灵的《不夜城》等。“《收获》为什么叫《收获》？巴金和靳以阐述过，《收获》依靠的是在文学道路上耕耘了几十年的老作家，他们的收获是《收获》最丰硕的果实。当时《收获》刊发这些作品不是搜罗名家名作的概念，巴金作为‘老作家’的同代人，保护和珍爱着这股文学传统。这种精神与《收获》复刊后刊发张贤亮等人的作品、上世纪80年代后期推出一批先锋作家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张新颖说，自巴金引来的中国现代文学传统，经由一代又一代收获人的守护，传承到今天，造就了《收获》这份刊物在中国文坛的地位。

“时间过得越久，越发觉得纪念巴金的重要性。”《收获》主编程永新说，巴老在世时，每年11月，编辑部都要到巴老家中为他庆祝生日。“巴老说的话就跟他家中的布置一样朴素。比如曾经争论过的《收获》要不要登广告，巴老一句话，你们又没有活不下去。比如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曾引起很大争议，巴老看了这部作品，认为‘确实有点‘黄’，但写得确实好，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程永新说，对《收获》来说，巴金就像一棵大树，“他的人格魅力，教导我们‘有所为，有所不为’，包括我们常说《收获》办刊要像大海，都是巴老给我们的启示。”

讲真话的巴金

“今天纪念巴金，就是在纪念一种价值，守护一种价值。”作家宁肯今年在《收获》发表的短篇小说《火车》入选收获文学排行榜。在他眼中，巴金如同中国文学的一块压舱石，启迪人们沿着“五四”新文学以来的道路，沿着文学本身的道路，继续往前走。“能不能讲真话，如何讲真话，巴金的存在，令人想到就心安，感到一种勇气。每年都值得停靠在巴金这棵大树下，沉思、感受，再继续前行。”

谢有顺说，对于“讲真话”，巴金有一个朴素的解释，那就是“改变自己的生活，消除言行的矛盾”。“当我们大话连篇之时，可曾想过改变自己的生活，消除言行的矛盾？巴金说，我在作品中生活，也在作品中奋斗。在商业主义、欲望加身之时，我们还能不能在作品中奋斗？在作品中奋斗，就是要给人以希望，给人以温暖。”

“后谎言的时代，就是说者和听者都知道说的是假话。”评论家王春林说，如何用小说的形式讲真话，需要作家有坚定的写作勇气和高超的艺术能力。

“巴金与世界的关系不是剑拔弩张的、对立的，他有对现实规律的尊重。”青年作家弋舟说，活得正直、正派，是父亲给他确定的作家目标，“做巴金先生那样的作家”。

“巴金那代人的青春写作和我们这代的青春写作区别在哪儿？巴金的青春，核心是责任与勇气。这种勇气是他在上世纪30年代突破家的封建枷锁，是晚年把扭曲的自我修复成正常的自我。”青年评论家、华东师大副教授项静说。

“巴金精神维度的复杂性在于与时代不屈不挠的对话，而非简单的应和或反对。”青年评论家、中国人大文学院副院长杨庆祥说，以对话的形式矫正时代的倾向，构成了时代与个人之间丰富多维的景观。

“从《家》开始，巴金的写作始终与时代共振，这是今天的创作者可能缺失的。就像在高速公路行驶时窗外不断闪过的提示一样，巴金留下的精神是这个时代、是历史奔途上不可缺少的养料和原料。”青年评论家、《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方岩说。

“我们都受惠于巴金先生，从《收获》的读者成为作者。”作家、上海作协副主席孙甘露说，以巴金先生的名义筹建的上海文学博物馆选址上海虹口区，将逐步成为现实，“到那一天，我们期待再以巴金的名义，以文学的名义相聚颁发收获文学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