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早上九点半，《蝴蝶梦》排练在上海昆剧团排练厅准时开始。梁谷音与计镇华，这对合作了六十余年的搭档为新一轮演出准备。丝竹声声中，不时有年轻人搬着椅子坐进来，彼此不言语，聚精会神盯着两位大师，间或掏出手机录视频。

《蝴蝶梦》由《叹骷》《搧坟》《毁扇》《吊奠》《说亲》《回话》《劈棺》七折组成，讲述庄周修道，归家途中梦见骷髅一段讲话，感叹万千，又见孝妇搧坟，更觉世间情薄。为试妻田氏之心，庄周装死，幻化成王孙美少年迷惑田氏，果然田氏爱恋王孙，为救王孙头痛之病，竟欲斧劈庄周取其脑仁。庄周还魂，田氏羞愤自杀，庄周惊醒，原是一场大梦。

12月12日，梁谷音和计镇华再度合作，距离两人上一次演绎《蝴蝶梦》已过去七年。《蝴蝶梦》中，梁谷音以花旦、闺门旦应工小寡妇、田氏二角，而计镇华以老生、小生两个不同行当饰演庄周与王孙，在简约的舞台上渲染出一场梦境。

排练从九点半持续到中午十二点，中间只有十分钟休息。计镇华不时从裤袋里掏出纸巾擦鼻子。岁月没有带走他的好嗓子，唱完一个得意段落下场，他笑着问年轻人，“卖力吗？”再过一小时，他演得出汗了，把帽子向后推，解开羽绒背心，“还是蛮吃力的。”不过只要站在场上，从三步并两脚跨上桌子，到一连串跪拜，完全看不出计镇华“吃力”。休息时，计镇华用纸杯倒水喝，吃块小饼干，还在叮嘱其他演员细节，“不要给田氏看到扇子，尽量避着她。”上午排练结束，有时下午接着排演《十五贯》，计镇华分不出哪个戏更辛苦，“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体力消耗都是一样的，因为排练要动感情。”

梁谷音笑言自己是计镇华的崇拜者，“跟他搭戏，过瘾。他能带动合作者，这是童子功。《蝴蝶梦》不能一个人演一折，就得一人分饰多角，小生、老生齐上才好看。”对梁谷音而言，《蝴蝶梦》比《潘金莲》难度更大，“《潘金莲》没有那么激烈。”三个年轻演员合演一出《蝴蝶梦》，梁谷音一个人完成。在剧尾，她有一串膝行跪步，听到大家赞美“厉害，真不容易。”直爽的她并不买账，“换到以前，这段戏要跪一圈，现在已经是简化版了。”坐公交车跨步有困难，“腿不行了”，但是演戏，梁谷音就是能不管不顾、一往无前，不戴护膝连唱带跳，嗓子还越来越亮。计镇华用“英勇”评价老搭档，“手眼身法步完美，向你学习。”梁谷音笑着“回敬”：“你多带带小囡，也有这样的体力。”

戏曲要传承，不仅靠戏，也靠一代代演员的精彩表演。老一代艺术家的表演精华和心得，在经典剧目的口传心授中得以留存；同样的剧目不同的版本，展现的是当代戏曲人重新编排的巧思。12月10日至12日，三地联动明星版《十五贯》、大师典藏版《牡丹亭》、昆剧《蝴蝶梦》在ET聚场连续三晚上演。

“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昆剧《十五贯》在六十多年前写就的佳话依旧为今天的戏曲人津津乐道。上海昆剧团携手浙江昆剧团和苏州昆剧院上演三地联动明星版《十五贯》。计镇华领衔三代昆剧演员，组成豪华阵容。当年为了演出《十五贯》，计镇华不止一次前往杭州，向“传”字辈老艺术家学戏。如今，看到中青年演员对这出老戏的传承，计镇华也是倍感欣慰。

看昆剧不能不看《牡丹亭》。这出汤显祖400多年前的创作，伴随传统文化的复兴，越发具有生命力。作为眼下拥有《牡丹亭》最多演出版本的上昆，以大师典藏版回馈上海观众。12月11日，梁谷音、张静娴、沈昳丽、余彬、罗晨雪5位杜丽娘，蔡正仁、岳美缇、黎安3位柳梦梅，再度奉上经典演绎。1957年，京昆大师俞振飞与言慧珠合作了8折全剧《牡丹亭》，二人还与京剧大师梅兰芳合作拍摄电影《牡丹亭·游园惊梦》，之后又排演梁谷音、蔡正仁交响乐版等多版《牡丹亭》。此次上演的则是大师典藏版《牡丹亭》，分为《游园》《惊梦》《寻梦》《离魂》《冥判》《叫画》《幽媾》《冥誓》。梁谷音、张静娴、蔡正仁、岳美缇均年近八旬，包揽了戏曲类最高奖项，在严格遵循昆曲传统的表演形式同时，也逐渐形成鲜明的个人风格，唱腔身段又各有千秋。

上昆年末大戏开票当天，就创下12小时票房超50万元的佳绩。尽管是倒背如流的看家戏，老艺术家们仍然带着“三分生”的敬业精神，连续多日泡在排练厅一遍遍抠戏，默契程度不用多说，一个手势、一个眼神，替代了所有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