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伦敦举行、为期两天的北约特别峰会于12月4日落幕。成立70周年的北约显然难掩疲态：会前，由于分歧众多、议题复杂，外界早已预计这将是场“不同寻常”的峰会；会上，各国领导人的唇枪舌剑，更让人嗅到几丝火药味；会后，原定的领导人联合记者会被取消……尽管北约仍强调“铁板一块”，但频频登上头条的“口水仗”凸显出相反的趋势：北约内部分歧正日益加深。

斗嘴

早在峰会开幕前，就有媒体如此调侃会议气氛：“法国对美国和土耳其不满，德国对法国不满，特朗普最不满法国但也不满北约所有人，北约所有人又都对特朗普不满。”虽是玩笑，却生动地描绘出此次峰会的一个侧面：“口水仗”不断。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总结道：“如果盟国领导人寄希望于特朗普出席此次峰会能够促进老朋友之间的团结，那他们可能要失望而归”。特朗普此行将北约峰会变成外交肥皂剧：美法两国领导人的摊牌、总统在媒体前冗长又随意的露面、突然取消新闻发布会以及一段广为传播的视频引发的争议成为记忆点。

峰会第一天，也就是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和法国总统马克龙的针锋相对，颇为意外地拉开此次峰会的序幕。这两位曾经展现“伟大友谊”的领导人，在军费开支、对土耳其立场、反恐等方面互唱反调，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特朗普批评马克龙北约“脑死亡”的言论，称这一言论“不但带有侮辱性，而且是非常、非常讨人厌的说法”，同时讽刺称“没有人比法国更需要北约”；马克龙则拒绝收回这一说法，称“坚持这一观点”。

面对北约的“问题儿童”土耳其，马克龙称土耳其打击与西方国家合作的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事实上是在支持“IS代理人”。他说，“遗憾的是，同一张桌子旁的我们对恐怖主义定义不同。”他还不满土耳其执意从俄罗斯购买S-400型防空导弹系统。特朗普的表态则截然相反，他称土耳其“不能表现得再好了”。

在反恐方面，特朗普抱怨欧洲国家不愿接收美国俘获的“伊斯兰国”（IS）人员，他面带微笑地对马克龙说：“你想要一些IS武装分子么？你想要哪个就带走哪个。”马克龙回应称“首要任务是根除极端组织、而不是遣返IS人员”后，特朗普回呛道：“这是我听过最棒的答非所问之一。不过，就这样吧。”

白金汉宫举行了庆祝北约成立70周年招待晚宴，晚宴上流出的一则视频却显示，特朗普疑似遭到其他各国领导人“群嘲”。

视频中，加拿大总理特鲁多、英国首相约翰逊、荷兰首相吕特、马克龙等人聚在一起，特鲁多疑似嘲笑特朗普记者会时间冗长，还称“我看到他团队的人下巴都惊得掉到地板上了”。虽然视频中没有提到特朗普名字，但有外媒分析称，当天稍早时候，特朗普曾和马克龙召开近40分钟的联合记者会。特朗普毫不示弱，4日他自动“对号入座”，反击称特鲁多是“两面派”。随后，他通过社交平台“推特”宣布取消原定的记者会。

自2016年以来，北约峰会进展并不顺利。此次峰会开幕前，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努力施展外交手段。尽管如此，路透社称，“这是2018年灾难性峰会的重演”，峰会开始和结束充斥的尖刻言辞，甚至在特朗普执政时代都“令人震惊”。

黯淡

法国总统称北约“脑死亡”、土耳其领导人购买俄罗斯的武器、一位质疑美国需捍卫西方这一前提的美国总统——北约的政治前途几乎从未如此令人怀疑。即使是最热衷展现北约所代表的跨大西洋关系的东道主英国，也被“脱欧”事项和即将到来的大选分散了注意力。

一位来自欧洲的北约高级外交官表示，“问题是，在我们庆祝70周年之际，我们是在挥手庆祝呢，还是人们认为我们快淹死了？”

70岁生日的北约何以如此黯淡？外媒指出，这与美国不无关系。随着特朗普提前离场，有外媒担心，在美国转移注意力和收缩的背景下，北约这一联盟已经失去重心。

马克龙有关北约“脑死亡”的言论在北约峰会上继续发酵。对不少欧洲人来说，马克龙的说法有一定道理。在他们看来，马克龙真正想说的是，北约缺乏美国连贯一致的支持，而这一向是北约的最终权力来源。

“他提到‘脑死亡’，实际上是在说美国的领导力，”德国马歇尔基金会布鲁塞尔办事处的前美国官员伊恩·莱塞表示，马克龙批评北约的潜台词是，越来越多的人怀疑，面对物理攻击或数字攻击，美国是否会帮助欧洲盟友。“最大的挑战是缺乏美国总统的领导，这种缺席在北约历史上是第一次，”曾任美国驻北约大使的道格拉斯·卢特如此表态。

前美国官员、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研究主任杰里米·夏皮罗表示，马克龙的言论不无道理，“如果北约想要生存下去，并保持其作为西方防务的一种可靠选择，将需要一种新型的讨价还价——美国人漠不关心造成的缺口，需要欧盟的贡献和权威来弥补”。

在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看来，北约现在的矛盾，很大程度是欧美关系发生变化的反映。北约是欧美安全、责任共同体的体现，短期来看，美国不愿承担更多责任，而欧洲尚未做好准备，这之间产生一定矛盾；同时，“欧美关系未来走向也会影响双方如何看待欧洲的安全和所谓美国应该承担的责任”，“美欧矛盾的种子已经种下，未来美国若延续减少对外投入等政策，欧美之间可能出现安全、责任上的结构性矛盾”。

此外，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冯仲平认为，北约如今出现这些问题，还与对共同威胁缺乏共识有关。北约为应对冷战而建立，如今已经不像当初那样面临共同威胁。苏联解体后，北约的存在逐渐受到广泛质疑，美国对北约不再上心，马克龙发表北约“脑死亡”言论，意在指出北约运作不良，欧美间战略协作、战略讨论、战略交流处于停滞状态。

“成功”

尽管在争吵中开始、过程中充满不和谐因素，但峰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北约仍在漫天花絮中努力刷“存在感”：强调成员国将在不同问题上加强合作，还重申对《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即集体防御条款的承诺。

从声明来看，军费开支分担可以算是一大成果。欧洲、土耳其和加拿大承诺将在2024年之前共同承担4000亿美元的国防经费，被视为对特朗普的安抚。

各国领导人还宣布将成立一个专家委员会，研究政治决策，这一举动被视为对马克龙北约“脑死亡”说法的回应。

同与马克龙的会面形成鲜明对比，特朗普和德国总理默克尔的会晤则“展现出和睦相处”。两人以乐观口吻提及美欧贸易谈判，在白宫发布的会议纪要中，特朗普和默克尔均以“成功”字眼形容此次峰会。

CNN指出，北约成员国表示出进一步增加防务开支的意愿，考虑到美国国会弹劾调查推进，特朗普可能会借北约峰会突出外交成果，抵消负面影响。路透社则称，“也没有那么糟糕”，峰会没有成为“车祸现场”。

值得注意的是，这份联合声明还关注中国的影响力，称中国“既是机遇又是挑战”。崔洪建指出，从较为折中的措辞看出，目前面对中国，北约内部尚未形成共识，其中原因有二：一是经济利益和安全利益间的矛盾，北约内部仍有很多国家并未将中国视为安全威胁，更看重中国经济带来的利益；“二是美欧之间的分歧，美国想把北约作为与中国进行竞争的工具来用，但北约内部其他国家是否愿意被绑上美国的战车，这一点存在分歧”。

方向

“北约病了”、“北约脑死亡”，那么谁能为北约开出一份药方？北约的未来又会怎样？

外媒指出，此次北约70周年纪念活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北约的不确定性：在变化的世界格局下，北约应如何重新设定战略。

冯仲平认为，未来一大趋势是北约将难以继续发挥欧美间纽带的作用。北约承担着欧美间安全纽带的重要角色，由于难以达成共识、共同利益发生变化等因素，北约这根纽带将越来越松弛。“目前没办法给北约算卦，但北约可能渐渐无法发挥重要作用”。

《纽约时报》称，北约也许不会遭遇“脑死亡”，但它面临着新技术、新对手、新武器和一个正在变化的美国。

崔洪建指出，北约想要维持生存，未来或许会轮番使用“四大招”，一是宣传转型，继续从单纯的军事组织向具有政治性的组织调整；二是东扩，北约已经批准北马其顿“入群”，未来继续扩张可能成为北约“续命”的手段；三是扩大安全范围，加强对非传统安全领域的投入；四是寻找和塑造新敌人。

“七十年这个时间点十分耐人寻味，找方向如今成为北约面临的重要问题，而最适合北约发展的土壤就是冷战，国际社会必须警惕北约未来是否会成为助推新冷战回归的工具”，崔洪建提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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