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至4日，北约将在英国伦敦举行纪念成立70周年特别峰会。不过英媒认为，麻烦缠身的北约没有庆祝70岁生日的心情，这场本应展示团结的“生日派对”很可能沦为透视这个军事联盟分歧日深的玻璃橱窗。分析人士称，北约需要解答一系列战略问题：21世纪，它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未来究竟朝哪里走？

低调

成立70周年，显然值得隆重庆祝，但对于本周在伦敦郊外举行的成员国元首和政府首脑聚会，北约却出奇地低调。北约发言人拒绝使用“峰会”标签，坚称这只是一件小事（lesser affair）；因为去年刚举行过全面峰会，这次峰会不会发布例行长篇公报。英国《卫报》称，不会有盛大的欢迎宴会，只有在白金汉宫举行的小型招待会；4日上午的“工作会晤”在伦敦北郊一家酒店举行，时长仅3小时，随后将进行双边会谈。

“北约为什么如此沉默？”英国广播公司（BBC）质疑，不管怎么说，它也算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军事联盟。

北约是美苏争霸的“副产品”，成立于1949年4月，旨在将美国的安全与其他11个西方盟国的安全相挂钩，通过结盟实现共同防御。6年后，苏联和7个东欧国家成立华约组织。以美苏为首的两大军事集团长期对峙的大幕由此拉开。

不过，北约因冷战而生，没有因冷战而亡。上世纪90年代末，在冷战结束、苏联解体的背景下，北约却在巴尔干半岛首次参战——于1999年野蛮轰炸南斯拉夫联盟，开辟出一条所谓“域外行动”的新道路。本世纪初，北约卷入阿富汗战争，首次参与地面军事行动。“动武”的同时，北约快速推进“扩员”计划，从最初12个创始国扩大至如今的29个。等马其顿走完入盟程序后，北约将变成30个成员国。

“过去30年里，北约从一个防御性的冷战集团演变为一支能在世界各地发动战争、不断扩张的力量。”德国《明镜周刊》置评。但这真的让北约变得更强大了吗？英国国防分析师迈克尔·克拉克（Michael Clarke）的答案是：不。“北约今天有约30个成员国，但它的实力还不到当年的一半。尽管北约仍有许多能力，但它陷入了困境。”

BBC认为，麻烦缠身的北约没有庆祝70岁生日的心情。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冯仲平指出，北约正处于大风大浪之中，它本身不会解散，但运转不灵活了，战略协调出了问题。正因如此，北约内部爆发了各种争论。北约秘书长在峰会前夕专程赴法与马克龙举行会谈，就是想弥合分歧、争取达成共识。

捣乱

加拿大《环球邮报》称，过去3年，北约的内部团结早被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不屑所打破；近几个月里，它又遭遇不可预测的土耳其以及法国总统马克龙的挑战。法新社称，北约内部存在三个“捣乱”因素：特朗普、马克龙与埃尔多安，可能搞砸这场盛会。

先看特朗普，他一边抱怨北约“过时”、威胁可能退出北约，一边似乎又向普京示好，让北约内部恐慌情绪弥漫；他执着于向欧洲盟友讨要军费，敦促各国履行2024年前将国防开支增加到GDP2%的目标；他强行介入其他国家内政，屡屡口无遮拦。即便他支持的英国首相约翰逊，也放弃了峰会期间与他单独会晤的想法。一位盟国外交官警告道：与特朗普坐在一起，一切都不可预知。

再看马克龙，这位以“欧盟领袖”自居的法国总统认定，由于欧美缺乏战略协调以及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单方面行动，北约正处于“脑死亡”状态。此言一出，立即遭致广泛批评。德国总理默克尔认为，马克龙没必要作出这种“空泛评论”。《纽约时报》称，法德之间的步调一致已被打乱。尽管默克尔同意马克龙的评估——美国已成为“不可预测的盟友”，但她并不质疑北约的重要性。

眼看峰会临近，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上周访法，被舆论解读为营造和谐氛围、修复内部紧张。然而，马克龙在会谈后再次“语出惊人”，宣称俄罗斯不再是北约的敌人，并呼吁与莫斯科建立更密切关系。英国《泰晤士报》称，此番言论为北约内部新的不和埋下伏笔。

最后看埃尔多安，土耳其军队10月进入叙利亚东北部对库尔德武装实施军事打击，引爆北约内部矛盾。法国和德国随后禁止向土耳其出口武器，这是北约国家首次对盟国采取类似措施。然而，土耳其并没有打算服软。路透社称，土耳其加大了在伦敦的“筹码”，拒绝批准北约一项新的东欧集体防御计划，除非北约其他盟国支持其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立场。

最近几天，土耳其与法国更是爆发一场公开争吵。马克龙11月28日表示，不会就“脑死亡”说法道歉；埃尔多安11月29日向马克龙喊话：“你该去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脑死亡”；法国外交部随即召见土耳其大使提出抗议，要求土方“给个说法”。另据美国官员称，北约其他成员国将继续就土耳其采购俄S—400反导系统对其施压。

“这是北约具有挑战性的时刻，”德国基尔大学安全政策研究所研究员马塞尔·迪尔苏斯（Marcel Dirsus）说，伦敦峰会是一个机会，让成员国可以走到一起，否则可能导致更多冲突。英国《卫报》很怀疑，这个年届古稀、长期不和的“全球家庭”还能修复关系吗？“这像一场来自地狱的生日派对。德国、东欧生法国人的气，法国生土耳其人、美国人的气，特朗普几乎生所有人的气，而东道主英国只希望一切早点结束。”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指出，会前争吵暴露出北约内部一系列相互联系的矛盾。催缴军费是特朗普的一贯诉求，也成为导致马克龙反弹的一个原因——认为特朗普将北约看成一门生意，而不是一项安全事业；土耳其在叙行动没有经过北约内部协调，引发盟友不满；马克龙发表批评的背后不乏保持法国“能见度”的考量。北约峰会如果想成功，就要尽力避免上述干扰因素。德国、北欧和中欧等一些在安全上对北约依赖较大的国家可能会发挥某种平衡作用。

冯仲平指出，北约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没共识、凝聚力下降，它的使命是应对共同挑战。但挑战是什么？法国不认为俄罗斯是挑战，而其他一些国家仍把俄罗斯视为主要挑战。可以说，北约失去了方向。

取悦

为避免重现去年布鲁塞尔峰会不欢而散的局面，今年北约高层格外小心翼翼。法新社称，各国领导人将签署一系列协议，内容都已事先谈妥，北约还提前宣布将“分批次”采购美制侦察机。分析人士称，种种决定都在向特朗普传递政治信号：有话好好说。

据悉，本届峰会将从政治、军事两方面商讨多项议题。政治上，峰会将聚焦遏制俄罗斯、规划新成员、维护南部稳定等议题：一来，北约计划通过有关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等国的东欧集体防御计划；二来，北约预计将于2020年初正式接纳北马其顿为成员国，波黑、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等国暂时无法加入；三来，峰会将讨论难民危机、土耳其采购俄罗斯S—400系统、反恐等问题。军事上，峰会将聚焦提升成员国战备能力、宣布太空为“第五作战空间”等议题。

另有分析指出，29国领导人将在峰会期间讨论军费分摊、战备扩充、地缘政治等多个议题。种种迹象表明，议题设置带有明显的美国烙印，甚至为了取悦美国。

其一，按照《简氏防务周刊》的说法，北约各国已同意一项新的预算分摊方案。根据新公式，多数欧洲盟国和加拿大的分担份额将上升，德国的份额将从15%上升到16%，而美国的份额将从22%下降到16%。欧洲分析人士称，此举旨在安抚美国。有白宫官员称，北约峰会是特朗普值得庆祝的时刻，因为他对成员国施加的压力导致许多国家增加了军费开支——目前有9个北约成员国达到军费占GDP2%的目标，2016年时只有4个，预计到2024年将增加到18个国家。BBC称，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抚特朗普，避免他再次发表令人尴尬的长篇大论。

其二，斯托尔滕贝格透露，伦敦峰会有望启动“4个30”战备计划，即在30天内将30个机械化营、30支空军中队和30艘海军舰艇部署到位并做好战斗准备。北约2014年推出“战备行动计划”，以应对乌克兰危机带来的安全挑战”，此后不断加大在东部防线的军事部署。

其三，按照路透社的说法，特朗普打算在峰会上提出中国问题以及5G网络安全问题。有消息人士称，峰会可能在“地缘战略”环节讨论与俄罗斯、军控和中国有关的话题。这将是北约首次纳入涉华议题。德国《世界报》网站称，美国给北约施加了很大压力。

其四，北约外交官披露，北约将在峰会上把“太空”列为与陆、海、空、计算机网络并列的新战场。分析人士称，这一动向是给特朗普“送礼”，旨在展示北约没有“过时”、能够继续充任美国的靠谱盟友。今年8月特朗普宣布美军设立第11个联合作战司令部，即太空司令部，下一步是组建第六军种“太空军”。

不过，北约峰会如此“唯马首是瞻”，难免引发舆论质疑。《华盛顿邮报》记者在11月29日的北约记者会上向斯托尔滕贝格提问：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取悦单个国家领导人的做法，难道不会给北约自身带来适得其反的结果吗？

崔洪建指出，为了让峰会取得成果，各国肯定会做一些准备：其一，确认所谓的共同威胁，体现存在的必要，和中国相关的一些议题（如网络安全等）可能会有所体现；其二，呼应美国在增加军费方面的要求。不过，欧洲盟国增加军费、调整分摊机制也会产生双面效果：减轻美国的财政负担的同时，也会让北约今后体现更多的“欧洲因素”。

方向

“这将是一场庆祝还是新一轮的争吵和紧张？北约已经过时还是有存在的意义？人们不得而知。”美国时政网站“美国思想者”如是评论。

冯仲平认为，北约实际上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马克龙说北约应该打击国际恐怖主义，但它是冷战产物，不能完全适应时代的需要，又怎么能轻易打败恐怖组织？

BBC称，马克龙给北约贴上“脑死亡”的标签可能有点离谱，但他说得有道理。北约领导人需要重新回到战略问题上，重新思考北约未来的方向：21世纪，它的首要任务究竟是什么？究竟应该朝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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