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记载，“翼，翅也。”翼然，则是“像翅膀一样”，有翼助之义。“我想用自己的力量，真正做一些对基层医疗机构有帮助的事。”黄翼然如此说道，透过车窗向外看去，是他曾生活、学习过的一片故土——江西。

出生在上海，后作为知青前往江西农村插队落户的黄翼然是我国著名泌尿外科专家。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从医28年间，他带领科室成为国内该领域最杰出的团队之一。“如今，上海等发达地区的医疗条件已经达到较高水平，但贫困落后地区还存在着巨大差距，尤其是县级医院，最缺的或许不是硬件设施，而是医疗人才的能力与理念。”

要怎样真正为我国医疗事业添上一双助力发展的翅膀？2015年，从科主任、副院长等行政职务上退休后，黄翼然出资50万元发起成立了“翼然教育基金”，主要用于扶持培养边远贫困地区泌尿外科专科医师，从而规范当地泌尿外科常见病、多发病诊治技术，提升整体水平，为当地老百姓谋求健康福祉。截至2019年7月，基金已筹集善款500余万元。据了解，这也是自2014年11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教育发展基金会正式成立后的第一笔、也是唯一一笔以个人名义捐赠的基金项目。

云南、湖北、内蒙古、新疆、西藏……10个不同地区、30名受惠医师，让仁济泌尿外科的理念与技术薪火相传，合力书写着扶贫协作的新篇章。这个周末，黄翼然带着助飞项目“回”到了江西赣州，在红土地上为老区的青年人才们搭建学习的桥梁。

市县联动，为红土地播撒技术

从赣州市再开出一小时车程，是被誉为“中华民族伟大长征精神”的起源地——于都县。85年前，1934年10月18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率领中央红军主力南渡于都河，踏上了长征路。在于都县人民医院隔壁，就坐落着毛泽东同志旧居。1935年4月，在于都县苏维埃红色医院旧址上，成立了于都县临时诊所，这也是于都县人民医院的前身。

泌尿外科学科带头人刘立新是这家医院成长的见证者。“上世纪90年代，我在这儿做科主任，后来去政协履职，2014年又回到临床岗位。”他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如今科室年均手术量约2000台，在泌尿系结石、肿瘤、感染与前列腺增生等常见病的诊疗上具备了一定经验，但面对逐年增长的医疗需求，依旧有些力不从心，“高端人才难引进留住，只能依靠三级医院帮扶，但终归需要自己掌握真本领。”

刘立新说，结石、男性不育与前列腺疾病分别位列当地高发疾病的前三位，“去年，我们率先在全省公立医院中成立独立建制的男性医学科，但由于刚起步，还面临着许多挑战。”他估算出一组数据：每年于都县新发不孕不育患者1000余对，但得到有效治疗的很少。而在仁济医院，男科团队已掌握显微镜下取精和手术技术，可在显微状态下切开“僵尸精子”，从中筛选出可能治疗复苏的精子，再经过体外培养后帮助“病精”恢复新生。“我们希望在翼然教育基金的帮助下，下一阶段，科室的年轻人能有更多机会学习了解最前沿的技术。”

黄翼然说，目前翼然教育基金采用的带教方式是将市级医院作为技术传授基地，通过培训班等召集县级专科医生前来进修，“由仁济医院直接与县级医疗机构对接，有时可能反而无法达到最佳效果，市县联动的技术辐射，才能让各地医疗机构真正针对本土情况提供医疗服务。”“江西赣州泌尿外科医师培训基地”本次也在赣州市人民医院正式揭牌，从赣州市区辐射至更多县级医院，让更多新理念生根开花。

一条纽带牵起两座城市

这些年来，已有多名江西籍医师与仁济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2011年，作为赣州市人民医院的青年骨干，朱伦锋渴求前往更好的平台提高自己。“我给仰慕许久的仁济医院泌尿外科发送了简历，幸运地被当时负责进修医生管理的陈奇医生看中了。”一年的时间里，经皮肾镜手术、输尿管软镜等诸多新技术他都有了熟练操作的机会，“回到赣州时，大家都觉得我进步很大，以前纸上谈兵的术式，没想到我们也能真正掌握了。”

“经皮肾镜”，顾名思义，是在腰部建立一条从皮肤到肾脏的通道，通过该通道将肾镜插入肾脏，再利用激光、超声等碎石工具把肾结石击碎取出。仁济医院泌尿外科副主任陈奇介绍，我国结石病发病率约5%至10%，但在赣州地区更为高发。“这意味着，一项在大城市看来很普通的微创技术，却对近1000万人口的赣州可能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朱伦锋透露，前些年，科室年均手术量不过2000台，而如今已翻了一番，“有了仁济这座大靠山，遇到疑难患者还能通过绿色通道转诊到上海，而在沪问诊的赣州患者若是常见多发病，专家们也会转诊回我们这里，真正做实了分类分级诊疗。”

如今，朱伦锋已成为沪赣两地间的一条“纽带”，他笑称自己为仁济泌尿外科的“赣南分舵舵主”，“我回来后，陆续有18名医生前往仁济学习，泌尿外科在赣南地区属于大科，百姓需求极大，几乎每个县医院乃至中医院都设置了独立科室，大家都希望能有更多学习的机会。”

这一次，“总舵主”黄翼然也来到实地了解了青年人们的需求。“就拿经皮肾镜手术来说，在上海，它目前已成为当天治疗、当天出院的日间手术。但在赣州，患者可能还需住院几天。”他表示，此行目的之一就是帮助这家医院尽快推动手术逐步日间化，使患者的医疗费用再明显下降。“我们把基金冠以‘教育’之名，而非资助具体的病患、捐献硬件设备，就是希望从源头上填补管理体系、技术理念的短板。”黄翼然介绍，通过基金，在邀请各地专科医师前来学习的同时，仁济医院也安排了宿舍、餐费补助等，努力做好“后勤保障”。

现场筹钱，为了一名患儿的未来

回沪前，病房里上演了感人一幕：12岁的患者小鑫肾脏内有多发结石，原定于下午由陈奇为其手术，而在术前的查房时，大家得知了一个令人鼻酸的故事。

小鑫是江西瑞金人，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早年就离开这个家，父亲也在前些年去世，他就此成了一名孤儿。善良的大伯将小鑫带回家抚养，而全家收入仅依靠大伯一人务农，伯母也因罹患癌症离世。今年7月的这场大洪水，更把大伯家一层半的楼都淹了，家具财产都泡了汤。3岁那年，小鑫就曾因结石在瑞金市接受过一次手术，但因年纪太小，无法同时接受两侧肾结石手术，这一次，就是开第二刀的时候了。

陪在小鑫病床旁的是他的堂姐，说起这些事情时，她不禁低头掩面痛哭，而团队成员也一时陷入了沉默：虽然手术可以尽快解决他身体的病痛，但孩子病愈后该如何生活？这个家庭能否走出一个又一个难关？黄翼然当场拍板：大家由个人名义资助小鑫。

由于大家并没有事先携带足够的现金，黄翼然与陈奇、张进、曹明、刘毅东、叶昕等团队成员在病区外，把各自的钱包“扫荡”一空，临时凑出了一万元。撕下一张红纸的一角，“祝你早日康复，健康成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几句朴素的话语与大家的热忱爱心，一同沉甸甸地送到了这个孩子的手中。下午，陈奇运用超细经皮肾镜为小鑫开了5毫米的小切口，15分钟即完成了钬激光碎石，并取尽了肾内多发结石。由于手术创伤非常小，没有留置输尿管内支架，也免去了患儿以后再次麻醉取管之忧。

临行的路上，黄翼然回忆起在江西农村当知青时，见过痛苦跋涉几里山路，去乡卫生院治疗急性阑尾炎的患者。“我从老区走到上海，如今是该反哺老区的时候了。”他颇为感慨，“如今我国基层医疗水平的确发展很快，但我们希望能帮助他们做得更好。”据悉，未来翼然教育基金还将借助更先进的远程技术，搭建与基层培训基地之间的教学平台，打破时空限制，让更多基层医生与仁济医院医生的交流不受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