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3年过去了，但未遂政变的阴霾在土耳其似乎还没散去。就在本周二，土耳其当局突然进行全国大搜捕，行动遍及76个省，抓捕1112名“居伦运动”嫌疑人。时过境迁，强人总统埃尔多安难道还在“秋后算账”？

清洗为何还未“见底”

2016年7月的一个夏夜，一场毫无预兆的军事政变突如其来，土耳其一时之间陷入空前混乱、恐怖的气氛中。虽然政变很快就被挫败，但结果很惨痛，造成251人丧生，约2200人受伤。

在埃尔多安政府眼中，这场未遂政变的幕后黑手是居住在美国的土耳其宗教人士居伦及其领导的“居伦运动”。

锁定“主谋”后，一场马拉松式的清洗行动拉开大幕。迄今，成千上万被指控与“居伦运动”有染的嫌疑人落入法网。路透社报道，未遂政变发生以来，土耳其已拘禁超过7.7万人，解除或暂停大约15万公务员、军人和其他公共部门人员的职务。《纽约时报》还称，目前已有近3000名安全部门人员和平民被判有罪。

事实上，发生在周二的大搜捕并非一次孤立的行动，按照媒体的说法，抓捕行动几乎每周都在进行。比如上月11日，土耳其当局在20个省抓捕102名疑似关联“居伦恐怖组织”的嫌犯。去年12月17日到18日，短短两天时间里，两百多名涉嫌参与政变、与“居伦运动”有染的军人被拘捕。

那场未遂政变早已平息，安卡拉的强力“净化”也持续了近3年，为何至今仍未“见底”，反而还掀起一轮范围更广、规模更大的清洗行动？

对此，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研究院院长、中国中东学会副会长李绍先认为，当前，对埃尔多安而言，内政外交可谓得心应手，执政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居伦运动”。

自未遂政变以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土耳其可谓大事不断，在此过程中，埃尔多安也在步步实现他的政治雄心。政治上，修宪改制，土耳其立国以来实行近百年的议会制变为总统制，元首由此可大权独揽；去年6月进行改制后的首次大选，埃尔多安豪赌一把，把选举提前17个月举行，结果又“赌赢了”，成功当选总统；经济上，虽然去年8月里拉暴跌，土耳其经济一时陷入震荡。但是，在中东地区，土耳其的经济基础还是比较稳固的，且经济门类相对齐全，现在已经缓过劲来；外交上，10月发生的沙特记者卡舒吉遇害案又给了埃尔多安一张好牌，土耳其在地区事务以及对美关系上掌握主动，如鱼得水。“在国内，埃尔多安最大限度集中了权力，传统政治势力已不能再对其构成威胁；外交上，他也扭转被动局面，能在美俄之间左右逢源。可以说，埃尔多安目前在国内的执政地位相当稳固，唯一的威胁就是‘居伦运动’。”李绍先说。

从埃尔多安与居伦的交往历史来看，两者原先是“共存共荣”的盟友。但随着“居伦运动”逐步发展，影响力日渐扩大，让埃尔多安越来越感到威胁。后来两人产生嫌隙，最终分道扬镳。

居伦自1990年代末移居美国，一直生活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但其在土耳其国内仍有很多支持者，影响力仅次于埃尔多安。他创立的“居伦运动”是全球最大的伊斯兰运动组织之一，保守估计有300万追随者，在全球有强大的商业网络，涉及媒体、教育、银行、非盈利组织等。

李绍先表示，埃尔多安与居伦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其一，“居伦运动”向土耳其军方、安全、政法等强力部门渗透；其二，它试图控制实业部门、教育和媒体系统；其三，该组织将触角伸向社会中下草根阶层，这是埃尔多安领导的正义发展党的执政根基所在，无异于同埃尔多安争夺民心，这让后者尤其感到威胁，无法容忍。因此，土耳其当局的搜捕对象基本都集中在大学、军方、司法等机构和部门。

上海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杨晨也表示，不管西方媒体如何“黑”土耳其，但是，在土耳其国内，从朝野到民间，基本形成一个共识，就是“居伦运动”是真实存在的威胁，它企图颠覆土耳其政权，破坏土耳其政治和社会的稳定。因为，“居伦运动”在土耳其沉浮40年之久，可以说影响了几代人，能量不可小觑。“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该组织在土耳其开设许多培训学校，大批家长把孩子送进去接受教育，他们难免受到‘居伦运动’思想的影响，从而成为追随者。”

杨晨补充道，最新一轮搜捕行动可能还与一个现实因素有关——土耳其下月将迎来地方选举，选前大肆抓捕或有打击政敌的考虑。

与李绍先的观点有所不同的是，杨晨认为，尽管埃尔多安在去年大选中成功上位，大权在握，但是，那次胜利只是“惨胜”。特别是对正发党而言，在议会选举中未能斩获50%的选票，说明执政党的权力地位受到反对派的严峻挑战，并未完全稳固。在这一背景下，3月的地方选举对执政党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包括伊斯坦布尔、安卡拉等在内的大省市的地方“一把手”都要换人，正发党将与中左翼的共和人民党、代表库尔德人利益的人民民主党展开激烈竞争，选举结果直接关系到埃尔多安及正发党的权力地位能否巩固，以及政策能否从上而下贯彻落实。如果能赢得地方选举，就能一扫去年大选留下的“惨胜”阴影，“加固”执政党的权力地位。

从土耳其国内政治来说，“打压‘居伦运动’的背后是土耳其内部异常激烈的斗争以及社会的加剧分裂。”杨晨表示，“居伦运动”已然造成土耳其社会的分裂，让人彼此怀有芥蒂。而未遂政变之后的强力镇压、国家的修宪改制让分裂进一步扩大。

事实上，土耳其内部政治博弈也投射到安卡拉的外交行为中。比如最近，土耳其就中国新疆地区有关情况和政策说三道四，很大程度是国内政治斗争的反映。因为与正发党联手的民族行动党主张大土耳其民族主义，支持恐怖组织“东突”。眼下，正发党与民族行动党捆绑在一起，在议会中占多数席位，不乏拿中土关系说事，以此争取民族行动党的支持，在国内政治斗争中谋求利益的考虑。

不会收场仍将继续

据《纽约时报》报道，数周后，土耳其法院将迎来一场全面大判决，约300起审判将一并了结，由此为2016年的未遂政变划上句号。那么，针对“居伦运动”的“大清洗”会否随之结束，对土耳其的政局又会产生什么影响？

在分析人士看来，清洗行动非但不会立即收场，反而还会继续下去。正如埃尔多安曾誓言，要将“居伦运动”斩草除根。

“最新一轮抓捕行动似乎显示出某种扩大的态势。”杨晨说，在埃尔多安内政外交议程的排序上，打击“居伦运动”已是仅次于库尔德问题的首要任务，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比库尔德问题更为紧要。因为，库尔德问题尚可妥协，但“居伦运动”的存亡事关埃尔多安的政治生命和政权安全，不可能妥协。事实上，镇压“居伦运动”已成为正发党的既定政策，将伴随埃尔多安执政的始终，只要他在台上一天，清洗行动就不会停止。除非土耳其下次选举后“改朝换代”，新的领导人取代埃尔多安后终结他的政策，才可能逆转态势。

此外，清洗行动之所以会旷日持久，还与一个因素有关，就是居伦分子很难界定。杨晨说，目前，军方基本已被“净化”。据路透社报道，土国防部长阿卡尔透露，自政变以来，已有逾1.5万名军事人员被免职。但是，“居伦运动”究竟还有多少“追随者”并不清楚，而且居伦的思想运动可能还会返潮，所以打击“居伦运动”会一直持续下去。

分析人士还指出，在安卡拉看来，“居伦运动”背后还有美国因素。安卡拉将“居伦运动”列为恐怖组织，一直要求美方将居伦引渡回土耳其，但始终被美国拒绝。对内继续镇压，对外要求引渡，土耳其将会两手推进，“居伦已成为土美关系的主要症结，而引渡居伦将是土美关系未来走向，甚至土耳其会否再次倒向美国的一个观察点。”杨晨说。

李绍先认为，“居伦运动”很难连根拔除，因为这一组织并非有形的存在，而是在土耳其广泛渗透，且盘根错节，不可能像一个病灶那样能被轻易摘除。不过，埃尔多安会掌握节奏，分时段进行清洗，以免引起西方舆论的反弹。在这方面，土耳其是吃过教训的，去年曾受到西方猛烈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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