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期间，列车车厢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大家吃着各色年货，有说有笑，言语里满是回家的喜悦。但在喧闹的末端，有一节车厢却显得格外安静，在那里，列车行李员独自守候着一堆不能说话的行李。

即便坐过很多次火车，许多人也不知道行李车厢的存在，那是“绿皮车”上增挂的一节车厢，一般在车身前端或末端，用来装载旅客托运的行李。这些行李中，有一些属于车上乘客，剩下的是非本车乘客专程找车站托运的，而列车行李员则是负责随车看护行李的人。

“除夕夜更不想打电话回家”

55岁的杨斌就是一位列车行李员，1983年加入上海客运段后，他做过炊事员，也做过乘务员。1997年5月19日沪港列车开行后，他被抽调到客运段沪港车队担任行李员，一做就是22年。

挂有行李车厢的列车一般配备两位行李员，每8小时倒一次班。列车开行时，行李车厢是上锁的，除了车长、乘警，还有来换班的行李员，其他人不能进入。到岗前，行李员要把手机交给车长，值班期间，他们不能离开岗位，要每小时巡视一次，看看旅客行李是否因颠簸而坍塌。即便是巡视的间隙，他们也不能偷闲看书看剧、不能使用电子产品，更不能吸烟，只能做与工作有关的事：整理货票，查看行李情况，翻翻春运期间单位强调的注意事项......

行李员锁上门，作开车前准备

春运的热闹，让行李员倍感寂寞。有时候换班后，杨斌穿过热闹的车厢，或者是值班时，看到窗外焰火升起，听到沿线城乡鞭炮声响起，他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孤独感，似乎一切与他无关。参加工作36年了，杨斌不知道在车上度过了多少个除夕夜。当炊事员时，他可以给旅客们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听旅客们说声谢谢；当乘务员时，他可以跟旅客们拉拉家常，说说笑笑......那些时候，过年的年味还是很浓的，他也不觉得寂寞。可如今，他需要坚守在无人的角落，陪伴他的只有一件件不能说话的行李。

今年除夕，杨斌随Z100次列车从香港返回，初一中午才到上海。午夜换班后，他并没有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回家，“听到亲人的声音固然高兴，可挂了电话，想到年夜饭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只缺我一人，心里更不是滋味。”杨斌解释，“电话不如不打，思念还是先藏在心里，等回家了，再去给父母拜年。”沪港列车刚开通时，单程要30小时左右，经过几次提速后，现在单程只要19小时左右，对此，杨斌已经很满意了。“以前出来一趟要8天才能回一趟家，有时候整个春节都在车上过，现在3天就能回一趟家，春节期间还可以在家住几天。”

哪段路颠簸都记得清清楚楚

张靓容也是上海客运段的列车行李员，她与杨斌第一次见面就聊得热火朝天，她表示，行李员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因为工作的辛苦，只有他们自己懂。“即便是铁路系统内的人，很多人也不了解我们的工作，以为只要坐着看住行李就行，很轻松。但其实行李员也是个技术活——车站行包房送来行李时，我们要一边记行李的数量，一边观察行李的状态，看看包装是否破损，货物本身是否损坏，并通过搬运工放置行李时下手的轻重，或通过放置时发出的声响来判断哪些是易碎品。如果没有及时发现货物受损，没有小心摆放易损品导致货品损坏，或者到站后发现行李丢失，那可就是行李员的责任了，要赔偿旅客的损失。此外，行李摆放讲究重不压轻、大不压小、方不压圆，不能堵门，也不能超高；要摆的稳，防止行李坍塌，还要留出通道；不同站点的货物要分开摆放，远的放里面，近的放门口，如果沿途好几个站都要装行李，那开始就要预留空间......”张靓容介绍。

行李车厢一般在第一节车厢，单边两扇门，两边四扇门

据介绍，行李最多的时候，126平米的行李车厢要装下将近1500件行李，整个车厢被塞的满满的。在一些大站，行李员要在几分钟内指挥搬运工装卸上百件行李。“单位要求我们1分钟内至少搬运15件行李，如果摆放不合理，这么短的时间卸不了这么多货。”

没有电子打印的时代，抄写货票也是一项繁重的工作。车站行包房给了货票后，行李员要在行李车厢内的值班室手抄两份，一份给自己留档，另一份给每个行李的目的地车站。有时候来不及，另一位行李员要加班一起抄。“以前行李车厢没有空调，夏天封闭车厢内的温度高达50摄氏度，我们也不敢开电扇，不敢开窗，怕风把货票吹乱，任由汗水湿透衣服。”张靓容说。

行李员左小江在3平方米的值班室接单计数

值班期间，除了每小时巡视一次，列车每次过弯，或者过岔道，张靓容都会检查下行李摆放是否完好，位置是否变化，目的地不同的行李是否混在一起。时间长了，沿线哪段路颠簸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渐渐消失的寂寞岗位

在没有高铁，并且飞机、公路网络也不发达的年代，既有线上的绿皮车既是旅客回家的最好选择，又是托运行李的最好选择。张靓容回忆，以前快到春节了，人们会相互提醒，“要想年货在春节前到家，就赶紧去火车站托运。”那个时候，火车托运的行李是真多，有时候一列列车要挂两节行李车厢，而列车行李员守护的也是万千旅客的乡愁。但现在快递物流和电商蓬勃发展，许多东西可以网上购买，直接配送到家。即便真有要寄送的东西，大家也会找快递上门取货。因此，火车上旅客托运的行李越来越少，许多既有线列车也不挂行李车厢了。“现在行李车厢里的东西和以前大不相同，有许多是公司托运的零配件等货物，毕竟找我们托运，货物安全有保障。”张靓容说。

Z99沪港列车行李员左晓江，行李少了，责任一分不少

电商和物流发展的同时，中国高铁事业也在高速发展。现在，上海客运段负责的列车大部分都换成了高铁和动车，而高铁和动车是没有行李车厢的，因此段里的行李员们也纷纷转岗。杨斌说，高峰时，段里有100多位行李员，如今只有30多人，挂行李车厢的列车也只剩了3趟。“还有5年我就退休了，说不准没等我退休，这个岗位就没有了。”杨斌感慨。虽然行李员比较寂寞，但做了这么多年，他对这份工作还是有感情的，希望自己能继续坚守岗位，直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