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清单：三十六条》，这是上海作家简平的长篇报告文学新作，是他在浙江宁海蹲点两年多来的所见所得。《权力清单：三十六条》也是近期上映的向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献礼重点影片《春天的马拉松》的故事基础。新片热映之际，一场读书会在思南文学之家举行，为读者深度解读“三十六条”背后的故事。

什么是三十六条？简平回忆，2016年初春，他第一次前往浙江省宁波市所辖的宁海县，实地踏访当地一项已经开展了两年的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工作。在此之前，他收到了中共宁海县纪委寄来的《宁海县村级权力清单三十六条》。这是一本巴掌大的可以装进口袋的薄薄小册子，三十多页，涵盖了村级重大决策、村级采购、村级集体资源和资产管理等村级公共管理事项方面的19条权力，以及村民宅基地申请、村民救助救灾款申请、计划生育服务等村级便民服务事项方面的17条权力，每一条都有一目了然的权力运行流程图。用一句话说，村干部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该做的怎么做，一清二楚。

简平第一次去宁海，直接走进了一户普通农家。“我问那个农家妇女，你知道36条吗？她说，当然知道，36条太重要了，如果不按照36条去做，村干部得不到信任，老百姓也没有当家作主的感觉。”这个回答让简平决意，在宁海“沉下去、弄清楚”。

两年后问世的《权力清单：三十六条》，真实而生动地记录了宁海县在全国首创并积极推进村级小微权力清单制度的全过程以及乡村在这一过程中的深刻变化。“这是对如今社会上流行的没有根据的怀疑主义的有力回击。”评论家毛时安说，这部作品完全采信于现场，没有任何虚构，所有素材都来自普通老百姓，来自修路、迁坟墓等一件件具体、实在的事，把复杂的民主，讲得明明白白、通俗易懂、妇孺皆知。“《权力清单：三十六条》彰显了中国人正在走着自己的民主道路。党中央打老虎，苍蝇怎么办？臭虫怎么办？蚊子怎么办？1000个口号不如一个行动。中国的民主让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不管票据也好、投票也好、竞争也好，归根到底是要保证人民群众有参与政治建设的权力，能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能让权力在阳光下透明地运行。”

“要了解中国，必须要了解中国的农村。”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汪涌豪说，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正在农村获得切实推进，并且由此形成观念上的乡村包围城市。“中国共产党从来不教条，通过振兴、复活传统中国人的生活来复活中国人的传统信仰，这条道路十分现实。在这样的背景下，再看简平下沉到基层写就的这本书，意义非同一般。民主不是遥不可及的，民主就是契约精神，每个人当家作主，每个人的权力都应该得到尊重。中国老百姓有这样的意识，研究和推量出‘三十六条’，约束对方也是约束自己，这非常符合现代民主精神。通过接地气的采访把它呈现出来，对于我们了解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成果，了解中国人对于民主的体验和创造，都是可以提供给世界的有利清单。要知道中国人的民主是怎么回事？完全可以看看这本书，或者到中国乡村实地走一走。我们不怕谈细节，简平的这本书就提供了很好的细节范本。”

“40年前小岗村掀开了农村改革的大幕，今天中国的农民正在做一件可能影响中国未来的事。”浙江省社会科学联合会主席陈先春说，中国民主和西方有不同的路径和模式，衡量标准就是要善治。在浙江宁海的每个农村，“权力清单36条”出台后，村干部和村民、村民和村民之间，因为有了这套规则都心平气和，这一点就达到了善的结果。“简平这本书通过更形象的叙述方式，让读者认识到其中的意义。”

“在任何地方，‘最后一公里’都是瓶颈。大道至简，宁海的经验就是用互联网的极简思维将权力的‘最后一公里’，简化成36条和42张权力流程图，成为可操作、可复制的经验。”浙江文艺出版社社长郑重说，在微观村级治理层面，宁海由德治和自治相结合产生的36条不是法规，而是村民的村约。“由德治、法治、自治相结合，产生的政治和善治，是中国未来社会的理想模板。星星之火，我们期待可以燎原。”

延伸阅读：

前方巨大的光亮

文/简平

没有人怀疑，中国大地最辽阔的是农村，农村是中国最为深沉的基础层面，是中国社会的基石。也没有人会说不关心农村，农村几乎与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即使身在大都市：你既不能抹去如一位诗人所说的作为哲学的乡愁，也不能避免与数以百万计的进城“农民工”摩肩接踵，更不消说生活中的日常吃用都与农村息息相关。但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太大的视域，并没有太大的情怀，浮光掠影中，泛起于心头的关于农村的主题，无外乎是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的失落。在人云亦云中，一个基本的事实被遮蔽了：尽管时代的变迁导致原有乡村概念以及乡村面貌的改变，可中国的农村并没有消失，依然运行在广袤的大地上，即便有众多的农民拥向城市，但农村依然是他们的大本营。而更不为人所知的是，今天，中国的农民正做着一件足以影响这个国家未来的事情——建设新的基层政治文明生态，有效施行法律规定的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实现从“为民作主”到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根本转型。

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党和国家以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勇气，加大了反腐败的强度和力度，铁拳过处，“大老虎”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小官大贪”的现象也浮出水面，在农村，小微权力的失控使一些村干部为所欲为，贪得无厌，“村霸”的横行让人民群众深恶痛绝，因此，反腐败的铁拳当然也挥向了“小苍蝇”。但是，要从根本上铲除腐败，最关键的莫过于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形成不敢腐的惩戒机制、不能腐的防范机制、不易腐的保障机制。有了制度的保障，所有的权力运行都放在了阳光底下，那么，“大老虎”也罢，“小苍蝇”也罢，才不会有滋生蔓延的土壤。因此，制度的建设极其重要，而当党和国家致力于顶层设计的时候，中国最为广泛的乡村基层能否有所作为呢？

2020年，我国农村将终结贫困。在我看来，其实，贫困不仅仅只是物质层面的，也是精神层面的，精神的脱贫与物质的脱贫应齐头并进，可能这更为艰难，更为深远，也更有意义。可以想见，物质生活上脱贫后的农民必将有精神生活上的期待和追求，他们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需求必然日益增长。对人民群众的此类需求，任何低估都是危险的。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会不断地攀升、丰沛，不会止步于温饱的解决，如果精神上的期待和追求不能满足，那么，物质生活的返贫也不是危言耸听。２０２０年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因此，前瞻性的精神层面的开拓和提升已时不我待。美好生活的一个尤为重要的度量，便是尊严：物质上不因贫穷拮据而折腰，精神上不因主人翁地位的缺损而抬不起头来。

那我们准备好了吗？

2016年，仲春时节，我第一次前往浙江省宁波市所辖的宁海县，我去那里是想实地踏访当地一项已经开展了两年的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工作。事实上，我最早获得的相关信息相当模糊，只听说了一个大概，所以，当我给主持实施这项工作的时任中共宁海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李贵军打电话询问相关情况时，我甚至都说不上来这项工作的具体名称。一周后，我在上海收到了中共宁海县纪委寄来的《宁海县村级权力清单三十六条》。这是一本巴掌大的可以装进口袋的薄薄的小册子，一共只有三十多页，却涵盖了村级重大决策、村级采购、村级集体资源和资产管理等村级公共管理事项方面的19条权力，以及村民宅基地申请、村民救助救灾款申请、计划生育服务等村级便民服务事项方面的17条权力，并且每一条都有详尽的一目了然的权力运行流程图。用一句话说，村干部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该做的怎么做，一清二楚。仔细地读完这份权力清单，我异常亢奋。虽说窗外天色阴沉，雾霾深重，但我内心一片清澄朗阔。我想，有了这份权力清单，那便真正做到了“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还权于民，权为民所用，村干部的权力因制度而被规范和制约，一切涉及权力的运作完全公开透明，都受到瞪大眼睛的村民们的监督。村干部不能自说自话，不能暗箱操作；而村民们则可以真正行使参与决策、监督的权利，得以扬眉吐气。那么，人民群众当家作主就能落到实处了。

我拿着这本轻薄的小册子，却感受到它的千钧重量。我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这份村级权力清单对于中国农村乃至整个中国社会未来行进方向的特殊价值。

但是，这毕竟只是纸上文字，真实的状况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承认，我将信将疑。

于是，我决定前往踏访，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探察、去审视，用自己的大脑去判断、去分析。

这一去，便是一年半载。

当我在宁海的乡村里留下许多的脚印之后，我想说，毫无疑问，在那里，我真的看到了前方巨大的光亮。

2015年6月，在中国共产党浙江省第十三届委员会第七次全体会议上，建立健全村级事务权力清单被列入《中共浙江省委关于全面加强基层党组织和基层政权建设的决定》。当月，全国农村基层党建工作座谈会在浙江省杭州市召开，中央组织部专门印发了《浙江省农村基层党建工作经验做法》，又将宁海县在全国首创的建立村级事务小微权力清单列入其中，向全国推广。

2017年年初，《宁海县村级权力清单三十六条》送达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４月，《宁波市推进农村“小微权力”清单制度》被列入改革情况交流通报，显示了这项创造性工作所具有的示范意义。

5月23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组长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五次会议。他在会上强调了各个领域改革试点工作的重要性：抓好试点对改革全局意义重大； 试点是重要改革任务，更是重要改革方法； 要通过试点探索改革的实现路径和实现形式，为面上改革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做法。这次会议让我深刻地认识到，示范性试点承担着走出困局、打破僵局、拓展全局的重要使命。

2018年2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发布，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进行了全面部署，宁海县首创的推行村级小微权力清单制度被写入其中。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作的报告中指出：“时代是思想之母，实践是理论之源。”“实践没有止境，理论创新也没有止境。”

我想把我耳闻目睹的宁海县在政治生态建设和乡村治理方面的实践创新和制度创新用文字记录下来。当开始本书的写作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乡村振兴战略的号角已经吹响，我希望人们能通过我的这本书，感受到当代中国农村正发生着的动人心魄的变革，感受到当代中国农民最为热诚、最为深切、最为努力的追求和奋斗，并与我一样，看到闪烁于人类高地的文明之光、理想之光、希望之光。

（本文为《权力清单：三十六条》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