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道路，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发生了历史性变革，实现了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这场伟大巨变堪比英国工业革命、法国大革命和20世纪美国的崛起，就如余华在他的小说《兄弟》中所说：一个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经历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时代，一个中国人只需四十年就经历了，四百年间的动荡万变浓缩在了四十年之中，这是弥足珍贵的经历。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实质上是以社会主义的方式，开启了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信息化和全球化之路。在学习、借鉴现代西方文明的同时，自觉地将民族复兴、现代化与社会主义融为一体，创造性地提出了诸多原创理论。其中最主要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包含了三大原创理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的原创性意义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社会主义将作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种种条件交互作用的历史必然趋势而到来，这一必然性隐藏在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内在矛盾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个长期历史发展过程的产物，它在取代中世纪封建制度之初曾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把它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但在资本主义推动下发展起来的现代大工业生产力的巨大扩展，很快就达到了超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本身的程度，从而产生了由一个更高的、以集体占有并运用生产资料为特征的社会取而代之的客观需要。与此同时，大工业又造就了一个人数不断增长、力量不断壮大的无产阶级，它的客观生活条件迫使它不能不起来执行历史的要求，与资产阶级进行阶级斗争，直至最后结束资本主义的生命，建立起新社会。

但是我们看到，在马克思晚年关于东方社会的论述中，他从俄国农村公社的具体历史环境出发，侧重于俄国农村公社内外条件的有机结合，特别是强调利用资本主义所创造的一切肯定成果来改造公社的内部结构，更新其内在机制而达到超越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以此来阐述自己对俄国乃至东方社会的性质及其独特的社会发展道路的看法，从而初步提出了落后国家社会发展的非西方非资本主义化的道路问题。“十月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也开启了在经济文化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艰难探索。

然而，真正解决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原创理论则是邓小平提出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的一个重要内涵，就是指我们不能逾越历史阶段来建设社会主义，因而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商品经济是人类历史发展不可逾越的历史阶段，市场机制是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项文明建制。正是在这一理论认识的基础上，我们在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中，创造性地将市场这一现代性文明建制纳入社会主义的基本制度框架，实现了社会主义与市场体制的创造性结合，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充分吸收人类优秀的文明成果，尤其是资本现代性的文明成果，用以发展、巩固和完善社会主义，从而开启了从经济到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等各领域全方位的体制改革和制度建设，建立了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体制、民主政治体制和法治国家体制及其他各方面的体制机制。作为科学社会主义史上一项前所未有的原创性的历史伟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成功必将再次改写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版图。

将市场经济引入社会主义基本制度是重大创新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从“以阶级斗争为纲” 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这一历史性转变过程中，将市场经济引入社会主义基本制度，这既是对经典理论的重大创新，同时也是立足于中国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状况和现实国情，经独立探索而形成的经济发展道路。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本身是对市场经济本来形态的一种超越。从内涵上看，本义的市场经济是以资本为主导要素的，由此形成的创造力和破坏性都非常明显。与之相因果的则是繁荣与危机常常相互依存。全球金融危机的屡次发生表明，在以资本为主导原则的社会中，以资本为核心要素的市场经济是极其脆弱，甚至高度危险的。市场经济虽有超常活力，但它并不是一个仅靠自己就能自我修复的均衡系统，如果缺乏某种强有力的非市场力量的规制和引导，市场体系很容易在实现经济增长的同时，让人类付出不堪承受的生态代价和人文代价，并在一定条件下陷入混乱，甚至导致崩溃。从这个角度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并不仅仅是把市场经济与一种特定的社会制度结合起来，也不仅仅是要让一种合乎人性的社会价值去支配一个具有强劲自主逻辑的经济系统，在更深层次上，并因之而具有普遍价值的意义上，是要找到一条路径，使市场经济有可能避免严重失衡而持久地发挥功能。这些都说明，在由经济改革为前导，并以经济改革贯穿始终的近40年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和完善，既集中体现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动实践，也进一步丰富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内涵。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实践中仍然面临着两大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如何在摆脱传统计划体制的同时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二是如何在建立全方位市场体系的基础上克服过剩、失衡和危机等难题，实现经济的均衡发展和社会财富的公平公正分配。这也是当下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所要解答和解决的重大理论及实践问题。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现代中国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引下，实现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历经曲折走上了中华民族的现代化和复兴之路，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与时俱进、不断创新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由此才有了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所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就。

从中国共产党创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一系列的理论与实践创新，在与时俱进、不断创新中建构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其最新成果就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引领新时代中国改革开放蓬勃发展。

新时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和建构，在广义的层面，就是实现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思想积累或学术沉淀，从而在思想和学术层面传承20世纪中国革命事业和社会主义事业所奠定的新的精神和历史；在狭义的层面，就是实现马克思主义的学术史建构，让中国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发展的历史在学术检视的视角中厚重起来，从而为提升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境界，为提升党的理论境界和理论水平，奠定厚实的历史基础和学术基础。此外，新时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与建构，也是在学术与思想层面上探寻中国经验、中国问题和中国道路的理论表达，为成就中国特色、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的马克思主义奠定学术基础和学术传统。

当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主要面临三方面重大挑战：一是教条主义，特别是苏联模式的挑战；二是西学思潮，特别是自由主义思潮的挑战；三是中国传统思想，特别是现代新儒家的挑战。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当代创新必须要回应这些挑战，并进一步论证开创一种以社会主义为社会形态的新型文明和社会类型的可能性。目前，这个过程已经开始。

总之，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理论的原创，旨在表明：作为人类文明的具体样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仅沿科学社会主义的一脉渊源而来，而且与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融为一体，并以自己的实践和理论为解决全球共同的问题而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和理路；另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过程显示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性，同时也为马克思主义的丰富和发展注入了新的内涵。

值得指出的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理论创新是与伟大实践分不开的，没有丰富的实践创新这座“富矿”，理论创新无从谈起。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无疑是走出了一条原创性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破解了中国社会转型的百年难题并开创了中国发展的百年机遇。从这个意义上说，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原创理论和实践的探索，对于中国道路、中国制度和中国理论具有毋庸置疑的历史性贡献。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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