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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严独鹤在重庆南路三德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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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沈轶伦 2018-12-07 10:04
摘要:20多年后,严建平才了解祖父严独鹤的另一个身份——在人生最后岁月,除了静坐书斋,几乎不再提笔写作的严独鹤曾是驰骋报业的新闻人。重庆南路三德坊7号,见证过祖父的奋斗,也守护了祖父的沉默。

【一】

全家福,前排右一为严建平,右二为严独鹤。

来接严独鹤的车停在重庆南路三德坊7号门口。严建平知道,祖父又要出门去开会了。

印象里的祖父,低调、谨慎,对孙儿也不吐露太多。整个童年,严建平的父母都在北京工作,他被留在上海的祖父母膝下。寂寞男孩独自长大,学会了去书里找慰藉。但少儿图书馆的书都低龄化,想看军事书和历史传记书的男孩就去街道图书馆借阅。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一看他带去作凭证的户口簿就笑了:“你祖父是上海图书馆副馆长,你们家里人还要来我们小图书馆借书吗?”

要到20多年后,严建平才开始了解祖父的另一个身份——在人生最后岁月,除了静坐书斋,几乎不再提笔写作的严独鹤曾是驰骋报业的新闻人。三德坊7号,见证过祖父的奋斗,也守护了祖父的沉默。随着上世纪末重庆南路开建高架拓宽道路工程,三德坊西侧几排房子全被拆除,严建平童年的家,连同他曾在祖父身边的日子,已一起消失在城市的历史中。

【二】

 

1889年,上海法租界公董局越界修筑重庆南路,起初名为卢家湾路,后以法国驻华公使吕班之名改名吕班路。同样在1889年,严独鹤出生了。他6岁进学塾,14岁应试,县府道三试,都在前三名之列,中了当年第二名秀才。

严独鹤的父亲是江南制造局的文案主任,接受新思想的他并未鼓励儿子走传统科举仕途,而是希望儿子接受现代教育,因此把严独鹤送到了江南制造局所属兵工学校,之后又送到广方言馆学习法文和英文,为出国留学做准备。

不料,父亲骤然离世,打乱了严独鹤继续深造的脚步。才19岁,他就不得不挑起全家生活重担。在辗转上海和江西多地教书后,严独鹤在1913年进了中华书局当编辑;1914年,应聘进入《新闻报》担任副刊编辑,从此开始长达30多年的报人生涯。

新闻报馆。


1928年,在重庆南路东侧、淡水路西侧、太仓路北侧、兴安路南侧,建起一批新式里弄建筑,名为“三德坊”。看到这批新房产出现,已经在报社独当一面的严独鹤顶下7号一幢房子。小楼底楼有客堂和汽车间,二楼和三楼各有两间厢房和两个亭子间,底楼也有厢房,客堂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整个大家族,就以这里为圆心安顿下来。

离三德坊不远,1930年到1936年,重庆南路205弄万宜坊内,居住过中国新闻出版家邹韬奋先生。还住过著名文学家钱杏邨以及丁玲、胡也频夫妇。1946年4月,教育家陶行知来沪,至7月脑溢血逝世时,他寓住的重庆南路53号也离三德坊不远。文人们在这条路上留下足迹和友谊。在三德坊7号的常客中,严建平常常见到来拜访自己祖父的,就有陆澹安、郑逸梅、周瘦鹃等文化名人。

新式里弄房子,不仅煤卫独立,还有效仿西式别墅的烟囱和壁炉。在幼年的回忆里,有一次,母亲把二楼的三用沙发翻成床,让严建平和妹妹们躺在上面。那个夜晚,不知何故,家里把平日不常用的壁炉点燃了。火光映着妈妈的侧脸,妈妈柔声给孩子们讲故事。这温馨的围炉夜话的场景,久久留在严建平心里。

不过,在马上到来的大炼钢铁的运动中,壁炉的铁栅栏被拆掉,再后来,整个三德坊加盖了一层,烟囱被封掉了。严建平的父亲赴京去国防单位工作,母亲一同北上。留下严建平自己,开始独立探索三德坊外面的世界。

【三】

 

严独鹤喜欢听评弹,常带严建平去重庆南路附近的大华书场听书。天蟾、共舞台、大舞台的观众席里,也留下了祖孙俩的身影。因为父母不在身边,祖父母又不多加管束,因此在放学后组织学习小组时,同学们最喜欢去严建平家里玩。大家在三德坊7号的客厅里把红木八仙桌移到了中央,再拼一块洗衣板打乒乓,又或者拉起阵仗,在家里打弹弓、打康乐球。

渐渐地,严建平长大了,性子也变得沉静下来,还结交了一些大他几岁的青少年朋友。他便开始学着收集香烟牌子,后来开始集邮。看到严建平去淮海中路上的伟民集邮社换邮票、买盖销票,时任全国政协委员的严独鹤每每赴京参会回沪时,会给孙子带一些纪念邮票,作为无声的鼓励。祖母也会把邮票作为六一节的礼物送他。

昔日,在主管副刊时,严独鹤曾慧眼独具向张恨水约稿,也曾亲自对政治、经济、艺术、教育等各个领域都有涉猎评述,还提出副刊取材的标准,即“隽雅而不深奥、浅显而不粗俗、轻松而不浮薄、锐利而不尖刻”。可是这样一个祖父,却从不对孙子的功课予以指点。每年成绩单发下来,严独鹤更关注的是孩子的操守品行,而非分数。

只有一次,严建平参加卢湾区少儿图书馆的作文比赛活动,获得优胜奖,图书馆指名要他去开会发言。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校外活动,严建平有一点忐忑。他预先写了发言稿,请祖父过目。只记得,严独鹤为他在文中添加了“学而不厌”这样一句话,又讲解了“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整句话的含义。整个求学阶段,祖父为自己讲解,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整个与祖父相伴的岁月里,祖父露一手旧学功底,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四】

再长大些,严建平开始喜欢看书了。过去,看到小孩们淘气喧嚣,严独鹤从不出声制止。但现在,看到孙子在看旧书,严独鹤却一定坚持要管。一次,严建平跟着大孩子们去旧书店买回《水浒后传》,祖父见状坚决不允许他把书留下,以旧书不卫生为名,要求孙子去书店退货。

还有一次,严建平听说样板戏《沙家浜》在向全国听众征询意见,就兴致勃勃地对戏里的台词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寄信给了北京京剧团革委会。看到家里来了一封北京的回信时,从不训斥孙子的严独鹤要求严建平绝对不能再给样板戏提意见。

1968年,严独鹤病倒了。有一天,他把严建平叫到跟前,用沉重的语气说:“阿平,公公的病这次看来是好不了了。现在我有两件心事,一件是你爹爹不知怎么样了,另一件是你奶奶今后的生活,希望你们今后能好好照顾她。”说完,他的眼睛湿润了。8月26日,严独鹤去世。

1986年,上海市政协和上海市新闻学会举办了“严独鹤九十七诞辰纪念会”,会上,各位老报人重新评价严独鹤对新闻事业的贡献。1988年,严建平去北京拜访夏衍,临别时,夏衍告诉他:“独鹤先生是真正的新闻界前辈,他在敌伪时期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保存了民族气节,这是很不容易的。”

此时,自己也在报业副刊担任编辑的严建平,才真正开始走进祖父的内心世界。这一次,不是以后代思念家里慈祥的老人的立场,而是以同行后辈的身份,开始慢慢了解严独鹤一生的艰辛与成功,痛苦和欢乐。

 

严建平在工作中。


严独鹤(1889-1968),浙江桐乡县乌镇人。曾任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新闻报》副总编辑,主编副刊《快活林》《新园林》超过30年。

严建平,1954年生于上海,《新民晚报》原副总编辑。编辑副刊《夜光杯》超过30年。

严建平近照。

图片编辑:苏唯
图片来源:严建平提供
题图说明:严独鹤在三德坊家中,背景为壁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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