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9月11日，一项壮举悄悄进行。当天中午，台湾《自立晚报》记者李永得、徐璐从台北飞抵东京。9月15日凌晨，从东京起飞的客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李徐二人成为1949年后首批来大陆采访的台湾记者。

这一破冰之旅开启了两岸新闻事业新时代，也为两岸民间交流增添强大动能。两个月后，蒋经国当局宣布允许民众回大陆探亲，两岸同胞长达38年的隔绝状态终被打破。

自日本进入大陆采访

1987年前，由于两岸长期处于隔绝与对立状态，岛内媒体几乎没人动过前往大陆采访的念头。到了1987年，年富力强的《自立晚报》社长吴丰山觉察出两岸融冰的迹象，决定放手一搏，谋得台湾跨越海峡第一访的机会。他最早的计划是派记者搭乘台湾渔船到厦门外海，然后转搭大陆渔船登“陆”，但考虑风险太大改为搭乘民航飞机经第三地转抵大陆。

1987年9月11日12时20分，李永得、徐璐通过安检登上飞机，13时，飞机飞往东京。吴丰山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之后通知《自立晚报》总编辑陈国祥，“请按照预定计划发稿”。原来，为了避免消息提早暴露导致记者无法成行，《自立晚报》特意在当天13时后付梓，头版大字标题是“本报特派记者李永得、徐璐，自日本进入大陆采访”，送上报摊后立刻洛阳纸贵。

正如吴丰山所料，这一举动引发岛内轩然大波。当局“新闻局长”邵玉铭谴责此举“违法”，要求立即召回两位记者。多家台湾媒体见《自立晚报》抢到“头香”，纷纷要求当局严办该媒体。

抵达东京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如何进入大陆。9月11日20时50分，李徐二人按响了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的门铃。经过短暂交流后，使馆小门打开，他们获准进入。这同样也是1949年后的第一遭。

对于台湾记者的采访要求，大使馆的回应小心谨慎，“你们的情况非常特殊，我们要和国内的领导同志联系后才能作出决定”。“大使也做不了决定，如果你们是以探亲旅游名义申请，我现在就可以发证给你们。”但李永得、徐璐二人还是坚持在表格上写下记者身份与采访目的。

32个小时之后 ，也就是9月14日9时，二人得知采访事宜已经获得批准，大陆非常欢迎台湾记者采访。不到半小时后，他们拿到了赴大陆的旅行证件。据当时中新社港台部主任、后来的国务院港澳办副主任陈佐洱回忆，“能够这么快批下来，实际上是中央最高领导层拍了板。”

“等你们38年了。”

台湾方面重视这一破冰之旅，大陆方面同样如此。

担任一线接待任务的，正是中新社的陈佐洱。具体指导他工作的，是中央台办主任杨斯德以及乐美真二人。杨斯德告诉陈佐洱，中央确定了两条原则：一是自由采访，台湾记者想采访谁，在哪里采访，都要尽量满足；二是要确保人身安全。后来陈佐洱才知道，这是小平同志定下的原则。

9月15日凌晨0时56分，李永得、徐璐二人乘坐的航班经停上海后，抵达首都机场1号航站楼，而候机大厅内境内外媒体记者早已等待这历史性的时刻。

机舱门打开，李永得、徐璐与陈佐洱握手，歉意地说：“让你们久等了。”陈佐洱脱口而出：“欢迎欢迎。等你们38年了。”没成想这两位台湾记者在北京发出的第一条消息称，陈佐洱说的是“统战语言”。但也有人批评陈佐洱的阶级立场不对，“怎么能等台湾人38年？”后来还是小平同志定调，“讲得好”。

而两位台湾记者的回答也很有意涵。李永得跟陈佐洱说的是，“我们终于迈出了艰难的一步。”徐璐说，“其实路程很近，但周折了快40年。”

在首都机场，陈佐洱问台湾同行，“外面有50多位中外记者在等候，要不要见一见？”“他们苦等了4个小时，不见成吗？”二人表示。从那时起，台湾记者的身份便在采访者与被采访者中间转换。

陈佐洱将二人送到当时北京屈指可数的五星级酒店长城饭店离开。他根据台湾记者的要求，分头联系采访对象。

在大陆采访期间，台湾记者非常谨慎。他们给大陆方面定下三原则，不接受官方招待、自由采访以及费用自理。在长城饭店门口等候出租车时，他们第一辆车不上，却特意上了第二辆出租。而陈佐洱等大陆方面接待人员只负责联系，不亲自陪同，让台湾记者有足够的自由度。

“ ‘统一’深植大陆民众内心”

这次破冰采访，从9月15日到9月27日前后共14天，两位台湾记者从北向南一共走访了北京、杭州、广州、深圳和厦门5座城市。在北京，他们参观了故宫、天安门、王府井；在杭州，他们游览了西湖，品尝了龙井茶，徐璐还第一次见到由上海赶来相见的姑母与表弟；在广州，他们去了中山大学、孙中山故居以及黄埔军校；在深圳，参观了国贸大厦、沙头角中英街；在厦门，拜访了厦门大学，并用望远镜远眺大小金门岛。

通过实地采访，李永得与徐璐通过《自立晚报》，向岛内源源不断传递大陆的发展与变化。“亲眼看到真实的大陆之后，不禁令我们感到过去几十年中反共宣传是多么的僵化。就一般老百姓的生活水准而言，大陆确实仍是落后的，但是我们不能对它的试图改革视若无睹。”“民族的尊严，在大陆就像空气一样，到处可以呼吸的到。因此 ‘统一’在他们而言，不仅是理所当然，同时也是深植在他们的内心。”

9月27日，二人从厦门返回台湾。他们心情复杂，因为按照当局规定，回去后至少要坐2年牢。回到台湾后，吴丰山为二人举行庆功宴，而这三人也以伪造文书罪被提起公诉，移送地检署法办。不过，当年11月2日，台湾当局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次“违规”的采访，不仅使《自立晚报》在台湾报业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也在两岸交往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只是到了2001年10月，这份台湾曾经的第三大报，因为种种原因，停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