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豫园南翔馒头店经升级改造后重新开业，众游客拥来排队，可有多少人知道南翔小笼包诞生在南翔古猗园的不系舟上呢？几年前，古猗园委托我设计花展景点，设计主题是“古猗园园林文化”，规定要有小笼包的元素，那时我才知道，南翔小笼包和古猗园不系舟的不解之缘。

古猗园建于明代，历经岁月变迁，到了清代同治年间，古猗园成为城隍庙的林苑，通俗点讲，就是附属园林。人们在庙里烧好香后，可以到园林里休憩、游玩。当时，城隍庙香火旺，香客、游人众多。镇上有位叫黄明贤的生意人，每天挑着自家做的大肉馒头在不系舟上叫卖。由于这馒头馅大味美、价格公道，深得游人们喜爱。可是好景不长，其它店来抢生意，也挤在船上一起卖包子。黄明贤到底聪明，他把大肉馒头进行改良，做成精肉重馅、皮薄味佳的小笼馒头。这下小笼包子可出名了，从不系舟上开到了南翔镇，又从镇上来到了上海老城厢的城隍庙……

南翔小笼包诞生在不系舟上，但不系舟是什么？不系舟是一种石舫，也叫旱船，在长三角地区，很多的江南园林里都可以看到这些石舫。有一层的、也有两层的，亭台楼阁、造型优美。在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经济富庶，聚集了许多文人墨客，园主人会邀好友舞文弄墨，听曲吟唱。那为什么在江南园林中会有旱船呢？

其实也不难理解，明清时，一些官员深感官场险恶、仕途无望，顿生隐逸之心，于是辞官南下，择十亩之地，开始建造自己的理想家园。这些退隐官员在园林中造一艘旱船，仿佛有一颗宁静淡泊的心，但是心中却一直有再出江湖的心愿，希望何时明君出现，可以踏舟上任。江南地区以前水网密布，船作为主要的交通工具，文人们要到外地做官，大多是乘船北上。

沪上有五大古典江南园林，分别是豫园、古猗园、秋霞圃、醉白池、曲水园，每个园林里都有不同形式的不系舟。秋霞圃的石舫名叫“舟而不系轩”，曲水园的石舫叫“舟居非水”。醉白池的石舫是由明代大学者董其昌题的“疑舫”，古猗园有明代书法家祝枝山的题额“不系舟”，有了这些名人的题字，也会为园林增添许多诗情画意。

现今长三角地区拥有“不系舟”的江南园林，有苏州拙政园的“香洲”，有吴江退思园的“闹红一舸”，有苏州怡园的“画舫斋”。在明清时期，扬州园林也是非常多，现今留存的还有个园、何园、寄啸山庄等。寄啸山庄里的不系舟叫“静香轩”，非常有意境的名字。这些不系舟依水而不游于水，处于陆地而不止于陆，似舟非舟，似动而静，给予古典园林以独特、优美的景致，给人以无穷的联想，创造了深邃的艺术空间和诗画意境，具有极深的人生哲理。乾隆在下江南时，还为南京煦园的不系舟题字。后来，在北京的皇家园林里也出现了石舫，北京淑春园（今北京大学未名湖）有和珅所建的石舫。

“不系舟”上的对联也值得一看。在扬州寄啸山庄的“静香轩”的柱子上有这样的对联云：“月作主人梅作客，花为四壁船为家。”我们可以感受到园主对大自然的向往，墙角几株腊梅不惧严寒，傲然独放；以梅拟人，凌寒独开，比喻梅花和人一样品格高贵，暗香沁人，也是以梅花的精神来喻示那些像诗人一样，处于艰难环境中依然能坚持操守、主张正义的文人。豫园的“亦舫”亦有联云：“以船为室何妨小，与石订交不碍奇。”表达主人淡泊宁静、与世无争的品性。

只是谁能想到，曾经是文人、士大夫雅集处的“不系舟”，后来却成为城隍庙后花园里叫卖小笼包的黄金位置。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变化？这要从江南园林的历史变迁来讲。举个例子，苏州的沧浪亭从宋朝开始，至今已近千年，仅有两三百年作为私家园林，大多时间是寺观附属绿地、公共园林。历经战乱和朝代的更替、家族的繁荣和败落，这些园林屡易其主，有的还从宅院变成僧居，嘉定的古猗园、秋霞圃都从私家封闭式园林转变成佛教寺观附属绿地，供香客、游人休憩用。解放后，很多园林经过改造成为公园，对社会开放，改变了园林的功能。上世纪80年代末，以苏州园林为代表的江南园林成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中外游客了解江南文化艺术的载体，园林艺术得到传承与发扬。

现在是否还要建造新型的旱船呢？我想应该不用了，因为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造园的主人不用逃离尘世的艰辛、去过隐逸的生活，而是要创造开放且具有时代精神的新江南园林。

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就是新江南园林的代表，“中而新、苏而新，不高不大不突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普利策奖得主王澍先生设计的“富春山馆”按照元代黄公望山水画的意境，呈现了近山、次山、远山潆洄呼应的构筑法则。”建筑师董豫赣设计的“耳里庭客舍”为我们营造出新的江南“城市山林”，将中国造园家要将山居场景带入城市的愿望充分体现。除了专业建筑师对江南园林新的解读，长三角地区的很多市民根据自己对园林的理解创作出很多别具特色的新江南园林，也值得我们学习与研究。

中国著名建筑、园林专家陈从周先生在《说园》中说：“中国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园林是生活的一种综合的体验，它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和诗、书、画、戏剧、游憩以及文人雅士的生活方式融为一体”。

（作者为上海城建职业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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