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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算是哪门子“爱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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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金衡山 2018-10-15 06:35
摘要:看特朗普逻辑混乱的“爱国主义”

前段时间,特朗普在参加联合国大会时,发表演说,再次强调其“美国优先”的治国思想,同时明确提出反对“全球主义”立场,取而代之的是“爱国主义”举措。利用联大场合,既推销“美国优先”,又用“爱国主义”加以理论上的修饰。这种话语方式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从中可以看出其对“美国优先”口号理论化的企图,表现在一方面声明要摒弃原有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则充分利用美国固有的传统思想,为“美国优先”从国内走向国外、在世界上产生影响、并形成一种新意识形态进行理论上的阐述。

 

特朗普“爱国主义 ”的逻辑

 

特朗普联大讲话的核心内容表现在下面这句话上:“美国由美国人治理。我们反对全球主义的意识形态,我们拥抱爱国主义的思想。”在过渡到这句话前,他直接提及美国反对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等国际组织,直接提出美国不应受其控制,他的原话是:“美国不会拱手出让美国的主权”。由此,提出反对“全球主义”和提倡“爱国主义”的立场。从逻辑上看,这是在把“全球主义”和“爱国主义”对立起来。同时,在整篇讲话中,特朗普在多个地方强调“主权”和“独立”两个关键词,这成为了其“爱国主义”的支撑内容。

 

“爱国主义”的实质内容自然离不开“美国优先”的口号。根据美国国内的一些智库研究人员的看法,“美国优先”的实质表现在四个立场上:民粹主义(populist)的立场,本土主义(nativist)的立场,民族主义(nationalist)的立场和保护主义(protectionist)的立场。这四个方面互为作用,也体现在种族主义、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等文化和经济政策方面。从发生机制来看,既源于美国国内的各种矛盾,如文化多元主义对一些白人利益和传统思想的侵蚀,也源于特朗普政府对经济全球化和世界多极化对美国在国际地位挤压的焦虑。从表面上看,特朗普的“爱国主义”似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美国在国际上的各种“退群”行动的自然延续,是美国固有的孤立主义在新时期的重现。这至少在逻辑上与“美国优先”有一致之处。

 

但是另一方面,特朗普在讲话中也反复强调其“爱国主义”是基于“独立”与“主权”的意愿和决心,似乎多年来美国一直是受害者: 在国际义务上由贡献者变成了(利益)受害者,所以要求被保护的地区和国家自己出钱提供保护费,在全球贸易中,则更是“受害严重”,提高关税,保护美国成为逻辑的必然。从“独立”和“主权”的角度阐述其“美国优先”的立场,并以“爱国主义”之名加以合理化,显示了特朗普政府的理论思考力度。更重要的是,“独立”与“主权”本就是近代以来世界大多数国家的立国之本。换言之,特朗普的“爱国主义”话语充分融入了世界近代历史的发展趋势,似有 “理直气壮”之势。从美国国内的历史看,也会让人联想到早先北美殖民地脱离英国的独立战争,这更给予了特朗普“爱国主义”说法的合法性。

 

此外,同样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的讲话传递出了建立一种新意识形态的意图,即“美国选择独立和合作,而不是全球治理,控制和统治。”从表面上看,这是逆全球化的行为,但是,其实质是通过诉诸“独立”与“主权”,号召国际社会与美国同步,在呼吁“独立”的同时,也强调“合作”。当然,是在满足“美国优先”的条件下的“合作”。体现在这种行为背后的是特朗普政府极力推出的基于“有原则的现实主义”(principled realism) 的新意识形态,这也是特朗普联大讲话的关键词之一。一方面以“美国优先”为原则,另一方面以“主权”国家的“独立”为思想基础,反对全球主义,并推广到国际社会,这就是其新意识形态的用意。

 

特朗普政府不仅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也在朝着实现其用意的方向在走。贸易战的兴起或许起初只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但是在这种新意识形态的关照下,贸易战就有了更加合理、合法的思想基础。在特朗普看来,中国现在是维护全球主义的主要国家,与中国打贸易战也是要显示其“爱国主义”的姿态。同时,特朗普政府也知道,这场“战争”并不容易获胜,所以他们也要通过“合作”的方式,与其他贸易大国一个一个解决争端,最后合围中国。特朗普在联大讲话中特别声明与韩国签署了贸易协定,最近美国又与加拿大谈妥了贸易关系。应该说针对中国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美国媒体对此也多有提及。与此同时,通过新意识形态的推出,使得其贸易战的行为更具话语说服力,两者双管齐下,显示了特朗普政府的一种全球战略思考。

 

美国霸权的延续与接力美国传统

 

特朗普以反建制派的面貌出现在美国的政治舞台上,并得到了众多拥护者的支持。自上台至今,他也一直在实施当初竞选的诺言,尽管遭遇不少阻碍与挫折,但至少显示了其改变美国政治面貌的决心,维持了其反建制派的一贯立场。但同时,也要注意到,特朗普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其政府核心成员中既有持强烈鹰派和一味维护美国利益立场的,也有倾向温和全球化立场的,更有坚信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与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立场的,后者源自美国历史和文化中的“山巅之城”和“天定命启”的思想,在美国社会中尤其是在一些政客中会留下根深蒂固的印迹。特朗普本人出于商人的本性或许会更多关注美国的经济利益,但作为一个领导者,不得不也要关注美国的传统思想。在其联大讲话中,可以看出这方面的明显痕迹,值得注意。

 

在说明美国选择“独立”,反对“全球治理”后,特朗普紧接着说道,美国尊重每个国家的传统和信仰,同时“美国不会告诉你们如何去生活、去工作和去信仰崇拜”。 似乎,特朗普摆出了一副美国不干预其他国家内政的“新姿态”。但很快,他开始指责伊朗是中东和叙利亚动乱的罪魁祸首,之后又号召推翻委内瑞拉领导人马杜罗。显然,这番言论与前面的不干预表态是矛盾的。接着,特朗普要发表了一番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大肆批判的言论。这番言论显示了其强烈的意识形态立场。特朗普政府曾经在去年年底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声称不以意识形态作为行动的指南,似是要抛弃以往美国历届政府都会坚守或至少提及的政治意识形态有色眼镜立场。

 

在这次讲话中,特朗普似有回到美国传统政治立场的表现。同时,他也强调了自由、自立、尊重个人以及家庭地位的重要性等传统美国价值观。在今年年初的国情咨询讲话中,他也不同程度地提及了这些价值观,而在其就职演说中则基本没有提及这些历届美国总统就职演说中都会或多或少提及的美国价值观。这表明,特朗普的治政理念中开始逐步融入了美国的一些传统思想,无论是就自由主义者还是保守主义者而言,这都是他们会坚持的一些传统价值。特朗普的这个“转向”值得引起注意,因为它可以表明他善于利用一些传统思想来弥合美国社会的分裂状态,尽管实际上他自己的个性和行为时时会产生很多非传统的效应,但这至少可以成为其缓和国内冲突的一个手段。而就国际关系而言,他既声明了“美国优先”,同时又延续了美国的传统,更能让人接受他的逻辑和立场。

 

为选票考虑还是为美国着想

 

全球化在当今是不可逆转的全球发展趋势,特朗普从美国利益出发,试图改变这个方向,名义上是为美国着想,实际上只是出于为其选民考虑的结果。后者主要是白人工薪阶层以及一些不满于文化多元主义对传统产生冲击的美国人。所以,在很多程度上,特朗普政府的行为只是出于当下和直接的目的,从长远来看,其政策亦有变化与调整的可能。至少源自美国的国际资本会对特朗普产生压力,迫使其在一定程度上融入全球化,而不是一概反对。事实上,他自己也说过,他既是民族主义者,也是全球主义者,问题在于他是否能看到有利可图。从这个角度而言,中国在贸易战方面,需要坚持自己的立场,但同时也要抓住机遇,进行有条件的谈判。美国一些媒体预测,中美会在明年早些时候达成贸易谈判协议。很难预测具体时间表,但特朗普回到谈判桌上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比贸易战更加棘手的是,冷战思维在美国的重新回头。民粹主义无论新旧,都有可能走向偏执的意识形态,特朗普本人其实不会太受意识形态牵制,但美国国内的意识形态偏执倾向在很多人身上表现严重,会影响到特朗普政府。美国国内的分裂倾向严重,把政治上的不同派别互相视为敌人,这种倾向会转移至国际关系中。把中国视为最大的障碍甚至是敌人,不只是少数人的看法。受政治选举的影响,这种看法会被放大,甚至成为偏执意识形态,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近日,美国副总统彭斯在一个美国智库会议上发表公开讲话,全面攻击中国,被一些媒体视为是新的冷战的开始。仔细分析彭斯的讲话确实可以发现与冷战开始时西方的话语表现如丘吉尔“铁幕”讲话和“杜鲁门宣言”有相似之处,都采用了夸大其辞的做法来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性的基础。从现实的角度看,彭斯把矛头对准中国,说中国干预美国的中期选举,并且明确表示,中国不希望特朗普能够连任。这些都与特朗普政府在国内遭遇各种麻烦相关,希望打中国牌来转移视线,为即将到来的中期选举制造相关舆论。但是,另一方面这个讲话本身也说明,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态度会越来越严苛,甚至敌对,在舆论上尤其会营造这方面的氛围。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反过来,我们国内也有类似的偏执意识形态存在,把美国看成是最大的敌人,用敌对的方式来考量中美关系。这也会产生危险的后果。

 

一个可以缓解的方式是坚持开放,坚持融入全球经济一体化,坚持合作与自愿的国际关系行动准则,同时在国内,普通人的获得感能够切实落实。如此,就可以不受风云突变之累。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美国研究中心

主编:王多

栏目主编:王多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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