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有些时刻，闭着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远远的传来不知是火车还是轮船鸣笛的声音，不知道是正要启航还是刚靠岸。

据说起航或停靠的声音时长都是不一样的，谁那么确切地知道呢，又不是火车站或轮渡的工作人员，只是个暗夜里没有睡的人而已。不过这遥远而又模糊的鸣笛声倒是让人莫名的有了一种飘泊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无比惆怅，让人觉得此时身下的床不是床，而是一只小船，就在水波间飘来荡去，正想着，传来更遥远更若有若无的鸣笛声加重了这些感觉，夜在这种声音中如此深邃，人世是如此的茫茫。

一些往事，开始在心里闪现。

我想起坐在长途的大巴车上，脏兮兮的被子，衣裳也不敢脱，先是欠身睡着，夜深了也顾不得了，寒风嗖嗖的，还得盖得严严实实才行。车厢里一股脚臭汗臭混合的气味，这味道让人想吐，后来在某些车上，某些比较封闭的空间闻到类似的气味，还是想吐。

在车上总是睡不实，半梦半醒的时候居多，根本不知道到哪儿了，有时候经过一个小镇，会努力睁大眼睛，看能不能借着昏昏的街灯，从店铺的招牌上获得一点信息，估算着自己到哪儿了，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也有时候经过了城市，人很多，灯很亮，各种闪闪发亮的招牌，很多车，各种高楼在车窗外出现又远去。在现在看来，只是经过了一个小城市，那些城市对于那时睡在车上的我来说，是陌生的，疏离的，没有安全感的。人家如果看见车窗内的我，便是看到一个望着窗外的呆呆的姑娘了。

大多数时候路上没有灯，也没有人家，车子在黑漆漆的路上自己照出一片亮来，那些树，石头，电线杆子，从窗外一闪而过，现在想起来真是像遥远又模糊的梦境。

我想起了钱，爸妈给的学费生活费，都缝在一个裤袋里，有时候别人看我好像在揣着手，其实那是在摸摸我的钱还在不在。上厕所，我褪裤子前会捏一下那“硬块”还在不在，系好裤子又捏一遍，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厕所里去了，可是，口袋被缝死了怎么会掉？小心得有点神经质了。上学那些年，我几乎没丢过钱，因为没有钱可以丢，直到现在，我看有人费劲地从身上的某隐秘处掏出钱来，还十分难过，不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日子过得紧巴，而是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日子不宽裕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但是不宽裕日子就难过，这一点是没人否认的。

又由钱想起了我的老爸，他送我去湖南上学，转来时给妈带的礼物只是两个莲蓬，一块钱两个。我们家乡没有荷花，算是带了个稀罕的东西，后来妈跟我说，不好吃，苦得很。

可不是苦得很吗，又由莲子想起了荷花，湖北监利到湖南那一段，有时候车窗外会闪现大片大片的荷田，放暑假时正是荷花开的时候，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在车窗外闪啊闪的绵延而去，又美得很……

暗夜里的汽笛声，一声半声，遥远又模糊，不知道是谁还在路上。这些年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给妈买东西，希望可以弥补那苦得很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