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10月，收到一封来自高等法院的信，开信封的手指难免有点抖，想不出自己怎么跟法院挂上钩了：难得开车，从不做违反交通规则的事；跟邻居友爱相处，也没有任何破坏环境的举动——读了信才知道，原来是进了“海选”下一年陪审员的名单，并要提供银行资料，当天出席会议和之后的8周陪审是有工资的。 我立即进入待命状态，当陪审员是公民义务，入籍的时候受过教育的。有所延误还要罚款2，200澳大利亚元。

次年正式进入程序了，我分到的类别是“行政诉讼”。1月收到指令，2月12日要去高等法院开会。但是读着信，又被告知，并不是每个人要去的，去和不去，要在前一天下午5点以后，次日早上8点之前，打指定的电话去听录音。在这封信上，你还知道了，自己被编在“D”小组。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前几年，有一位朋友怕自己听得不够清楚，让我也打电话去法院，帮他听一遍，但是他只给我电话号码，没有给我看那封信，也没有告诉我有关编小组的事。我连听三遍，都听出是“A”“C”组要去，想他姓赵，应该是“Z”组。他也这样理解，结果一路听下来，从没有说到“Z”组的，四天过去了，再也不需要听电话了，也没有叫到他。他害怕了，赶快“自投罗网”。在法院被质问，为什么“A”组的时候不按时到？说明原委，也知道他英语不好，幸好念他不是故意，没有被罚款。

当然收到这封信以后，你可以去法院说你不能出席，那必须是：你已经买了外出的机票；你是十二年级的老师，学生的高考辅导是不能耽误的；你是法律专业的学生，甚至你是律师……我没有以上理由。

赶快在日历上的这一天做一个醒目的标记，万一忙中忘了可“吃不了，兜着走”。为听这电话也让我几天寝食难安，因为第一天，告诉我不用去，但是第二天同样时间，要接着听录音。这样一连听了四天，才明确开会的日子。正好有个朋友从上海来，约我见面，我都不能确定自己哪一天有空。更不要说其他安排了。因为没有一件事比法院的事更大。

早早来到高等法院，等候进去的“海选”对象排的长队一直绕过两条街。司法机关大门里就是一片威严和肃穆，每个人要通过像机场一样的安全检查。来这里上班的人都不提公文包，而拖一只行李箱，更像在机场。我猜想，里面有着沉甸甸的卷宗，也有可能是法官的袍子和假发——法官要带的东西真多。

按照指示，下得楼去，大厅门口站着两个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要出示有照片的身份证件让他们验明正身。连他们的笑容也有着威严的成分。

里面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待选者，气氛严肃极了。

前面一字排开四张办公桌，供那天与会的四个小组报到，取号。

鸦雀无声的大厅里，人人凝神屏气地听，生怕错过了什么。有人拿出了一只滚筒，摇出一组号码，你得赶快听自己是否中彩。原来庄严的法院行事也可以像“乐透”中奖一样。

被叫到了，进一间审讯室去，里面已经有法官、检察官和双方辩护律师在等着了。然后，你要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年龄、职业、住哪里、有没有遭抢劫、家人有没有犯罪记录……所有人回答完后，他们退入内室，想是去辩论，到底谁可以当上陪审员，双方律师一定特别力争对自己一方有利的人。

我有个学生是学法律的，她早就告诉我，什么样的人容易被选上。所以除了你必须老实报出自己的资料，你还因为穿什么样的衣服，在手上拿一份什么样的报纸，你好朋友中有没有律师，你是不是常研究法律等等，都会影响你的当选与否。

他们再次出场，就宣布名单了。没有我，我轻松吐了一口气。环视其他人，有的眉开眼笑，一定是庆幸被选上了；有的垂头丧气，一定是无奈被选上了。还有一些像我一样，轻松地走出大厅，可以回家了。并且整个一年都可以随意安排自己的时间。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今年1月又收到一封这样的信:你已经被随机选择担任陪审团职责。根据陪审法案，你必须2月27日打某个指定的电话，或者到指定网上去查询，以便知道28日是否要去最高法院唐宁中心参加“海选”。我2月26日才从西澳首府城市珀斯回到悉尼，但正好不影响我27日下午的确认。为认真履行公民义务，我在挂历的那一天写下：打电话去法院。如有需要，我会好好参加这次陪审。

21日搭乘飞机去珀斯之前， 接到眼科医生助理来电，说为了3月8日的手术，她已经邮寄一份补充验血单到我家，知道我26日回来，她说时间上正好，千万别耽误，不然手术就要延期或取消。26日到悉尼机场是半夜，不能去敲邻居家的门，我是请这位马来西亚老先生代收邮件的，清早去也不礼貌。而医院的电话又跟踪而来，说赶紧的，不然真来不及了。我答应28日清晨一定空腹去病理公司。抽完四管血顺便在街上办了事回到家，挂历上那行字赫然醒目：“打电话去法院”。之前这行字是我视力盲点？ 竟把头等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已经是28日中午，“海选”会议应该结束了 ，打电话，那头的录音说，这是一个特殊时段的特殊电话，现在不工作。再到指定的网上，希望那天不是我的“TURN”，却偏偏有我的名字，再无法了解更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可怎么办？等着我的是5000澳元的罚款（涨得真快），还有藐视法院的罪名。只觉得浑身燥热， 心跳猛然加速，手术改期又怎么样，还有什么比误了法院的会议更严重吗？能想到的办法，赶快写封信去认错，说明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有任何可以挽回或补救的办法，我一定尽力。

一夜未眠，担心信耽误在邮路， 也不知是否起效。当面陈述，当场得到反馈意见似乎更合适。次日跟着唐宁中心法院上班的法官们一起经过安检，携带的一瓶饮用水被留在门外，换回一张收据，离开法院时可以取回。

法院虽森严壁垒，所有的人都十分和气， 彬彬有礼。没等几分钟，就被安排去谈话。金发碧眼的女法官听我一番认错和理由，眼神更加和蔼和悲悯， 她微笑着安慰我说，这样啊？没问题的，你可以不当这次的陪审员， 也不会被罚款。祝你手术成功！

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是没当成陪审员，但可以安心了。

（本文编辑朱蕊）